羅睦天緊鎖雙眉,因為當年那一幕他也在場,至今猶如昨日,觸目鮮明的令人痛心!
「筱原先生,你可曾想過,聖淵非不懂世事,尤其真相大白後,他又豈會不明白自己已沒有任何立場再要求可柔回到他身邊;可是在這一點,他卻像個天真的孩子,一心一意認為只要可柔回來,一切就會好了。就像當初他投入復仇,用盡手段報復仇人,用盡方法尋找可柔的行蹤,他認定只要找回可柔,他敬愛的英浩叔叔就會回來、他最愛的薇兒阿姨就會安息、疼愛他的理查爺爺可以得遂此生心願、精神狀況差的母親會很高興甚至病情轉好,一切只要他找回可柔,大家都可以像以前一樣。筱原先生,你該明白精明干練如聖淵,為何在這一點他像個孩子,想得如此單純。」說到此,羅睦天深深吸口氣,看盡好友一路走來的演變,他常有不勝唏噓之慨。
「當年聖淵對復仇的執著到了著魔的程度,任誰勸都沒用,連親姊姊與他反目也一樣,他最常說一件事;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告訴他該怎麼做,因為親眼目睹悲劇發生的是他,誰都不是當年那個劫後餘生的男孩!」扒過額前的發,他沈緩地道。「在命運的作弄下,你不能原諒聖淵差點逼死可柔,而不願再給他彌補的機會,但是請你想想,他為誰而至此,為的是你筱原英浩的妻女。當年那差點死在欄桿上的小男孩,誰把屬於他的人生和健全的心靈還給他?當他醒來後,大家只是給他責任、壓力,還有揮都揮不掉的夢魘,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拉他出泥沼,還怪他不該陷入泥中而不知爬出來,可是誰丟過一條繩索給他!」
嚴肅的默然,讓室內的氣氛充滿了沈重。
片刻後,羅睦天搖頭長嘆。「其實,該有一個人告訴聖淵,他應該死在當年那場悲劇中,真的,這樣對誰都好。」
直到羅睦天離去,獨立在窗前的筱原英浩,久久都不曾動作。
「手心、手背都是肉對嗎?薇兒。」他握住胸口上的水晶圓墜,緩緩閉上眼,「可柔是我們的親生女兒,而聖淵對我們兩人而言與親生兒子又有何差呢?在珍妮生病時,他幾乎就是我們照顧長大,他的苦與委屈我又怎會不了解?否則,我又豈會將『御景莊』送給他,將我一生構築家園的夢想送給我最疼愛的孩子!」他的天倫夢已碎,但他深深的寄望,這個令他疼愛甚深的男孩,將來能在「御景莊」完成這個夢想。
心疼可柔,又何嘗不疼惜聖淵?十八年來的放逐,除了追懷愛妻外,這兩個孩子始終是他最牽掛心頭的,如今更教他傷神不已。
☆☆☆
鄉間道路,霧氣漸起,讓原本闊然的視野,在經過幾個回彎後,又陷入迷茫。
「小姐,可能得等這陣霧過去,才有辦法找到正確的路。」看著陣陣飄來的白霧,保羅謹慎的看著路況。
「也好,找個地方停下來等吧!」窗外,朦朧中隱見山野綠坡,偶有幾處獨立郊野的房子,只是霧越來越濃,不宜再冒險前進。
「我記得前方一個轉彎處有個林蔭地,停在那里等比較妥當。」否則隨便停在路上,在濃霧里,很容易被來往不知情的車子撞上。
這時遠方傳來短促的狗吠聲,被可柔抱出籃子、趴在膝上睡覺的小綠寶豎直了雙耳。
「小綠寶,怎麼了?」小綠寶瞅圓一對貓眼,跳下可柔的膝,對著窗外狂野嗚著。
「狗引起它的不安吧!這種林間鄉路,難免有野狗,有的凶性還不小。」保羅猜道。
「真是,連坐在車子里也這麼不安分。」可柔抱過它,小綠寶卻掙扎著。「笨貓咪,不要說那狗在外面,真放你出去,你也打不過人家,乖一點。」
不理主人的安哄,隨著越來越接近的狗吠聲,小綠寶猛然竄出去跳往前座,接著躍上方向盤,保羅大吃一驚;車身側斜,差點滑落坡下!
「小綠寶,快下來!」她斥喝。
才穩住方向盤的保羅忽略了前方一個回彎,輪胎刮劃過路沿的突石,刺耳的像要劃破人的膽子與心髒,馬上再與一輛疾馳而來的車子正面相迎!
「小心——」可柔駭喊。
驚險的一刻隨著尖叫、回轉聲和緊急煞車聲貫穿耳膜,兩輛車以細毫之差錯身而過,接著車子飛出路面,撞往一旁大樹,強烈的撞擊聲震動整個路段!
另一輛避過災難的車子,前方的駕駛驚魂未定的問︰「老板,沒事吧?」
「人沒事,我的心跳倒是停了好幾秒,真該跟對方要賠償!」一個發色淡金面龐深邃的外國男子,拍拍胸口,有些玩興的說道。「達卡拉斯的人民開車越來越猛了,真該好好下重罰,聖淵,你怎麼樣?」他關切地問身旁友人。
「身為達卡拉斯的皇親貴族,你該先去關心有事的車子,不是想重罰!」聲音的主人在開口的同時,已經開了車門下車。
「嘿,我以客為尊先關心你嘛!」重情義還這麼沒好報,呿。狄洛彬隨之下車,不忘命車上的司機趕緊聯絡警方與救護人員。
大樹被攔腰撞得頹傾,車頭撞毀少許,整輛車看來受創不大。
「嘩,這輛車子不是一般人有的,這麼大的力道早該撞爛一半了!」太猛了,竟然只撞凹了不到三分之一,連個黑煙都沒冒,可見整個車體經過特制。「一定要問問車主在哪一國訂購的。」還沒接近車子,狄洛彬已一望了然。
「你連裝甲車都有了,還嫌不夠嗎!?」
「那又不能開上街,拉風都沒人看。」在達卡拉斯,貴族擾民罪加一等,真該感謝他那英明的祖父定下這麼重的責罰。
「玩車過頭了你!」
「嘿!」他受不了的再次亮口頭禪。「好的東西就是要公開讓大家贊頌,才不辜負東西的美嘛!」
車里因過大的撞擊力而陷入半昏迷的可柔,蒙蒙朧朧中只知道有人接近,劇痛由後腦傳來,像要撕裂她的腦袋般,難受得令她倒在後座動彈不得,耳旁不停的傳來小綠寶嗚嗚的叫聲,這小家伙顯然知道自己肇禍,正舌忝著她的額。
原先她弄不清楚,那不停淌下的溫熱是什麼,直到紅紅的影子沿著面頰而下,緩流過椅墊,她才知道自己正在流血!
前座被撞擊力震昏的保羅在連續的車窗敲擊聲中蘇醒過來,昏沈的頭再加上安全帶和安全氣囊讓他無力移動,掙扎的按下車門開關,對將他救下駕駛座的人道︰「求……求你們,快救救……後座的小姐……後座的小姐……」
「喂、喂,你傷得不重,先給個面子撐一下,說一下你家主人是誰再昏倒,搞不好我認識,喂——」狄洛彬用力喚著,對方眼皮動一下還是又昏過去了。「喔,連這點面子都不給,聖淵,你那邊……怎麼了?」只見古聖淵一打開車門,就怔愣在車旁,整個人像定住般!
靶覺自己正被移動的可柔,頭被小心的扶住,一個溫暖而結實的觸感撫上她的面頰,有些顫抖地撫過她的眉與唇,細細的,像要確定她的存在,可柔緩緩睜開眼,一雙灰色的眸瞳映入眼簾,她驀地瞠圓了眼瞳!
夢里的世界總帶著淺灰的色彩
冰晶般的灰洌,彷佛天地孕育的眼瞳
可柔發顫的抬起手,想要踫觸那雙灰色的眼瞳。
她知道,記憶藏在那抹淺灰中
她知道,秘密鎖在那對灰瞳里
手指才一踫到那熱力的血肉面龐,灰瞳的主人握住了她的手,緊壓在他的唇上,沈啞的喚著︰「皖皖,我的皖皖,你終於回到我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