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你放過艾威斯?」古烈華聲音不自覺尖銳,感到很可笑,自己的親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怎會不明白。「皖皖,妳知道聖淵為什麼選擇在綠風島上的別墅成婚嗎?」
「這正是我想問烈華姊的,綠風島的別墅是不是當初英浩叔叔的妻子……呃!」喬皖忽然駭然倒喘,手中的話機由欄桿上滑落,直直摔進底下幽暗的庭院。
「那是——」她踉蹌的連退好幾步,背靠上了落地窗,用力眨了眨眼,也無法揮去眼中所見到的。
前方,面海的草坡上,一抹幽幽而立的倩影,縱然背對著她,月光下,卻是清楚的浮現出那份帶著透明的朦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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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燦的藍瞳,縱然已不再有塵世的氣息,依然瑩亮,此刻,她不再如往常的淒楚,只是幽幽獨佇,听著這片浪潮所彈奏的黑夜之音。
潮音是塵世最好的洗滌者,淨化一切的煩惱根源。或許,白晝的陽光她永遠無法再承受,黎明的曙光也隨時能讓她煙消雲散,記不清是多久的流連與徘徊,灑下多少的淚寄托大海,直教思念的痛日復一日的沉重,這份執著絆住了她,繼續受著紅塵的苦,但……緩緩轉過身,面對眼前驚惶的來到她身後的女孩,心疼的柔情涌起,她知道,無論付出多少的等待與呼喚,再受那烈日焚身的苦,她真的不悔呀!
「你……」迎視著對方,喬皖不知該如何開口,她相當害怕,卻無法抑止自己內心那份悸動,像一條看不見的線牽引著,不停地催促她來見眼前的人。
美麗的藍瞳端祥著她,那抹溫柔與慎重,彷彿在看待一件寶物,喬皖緊張的深呼吸,打算鼓起勇氣再開口時,卻見那雙藍瞳再次滾落淚水。
「別……別哭呀……」該說什麼呢?更正確的說,該如何安慰一個……幽魂!
眼前的金發女子,絕對不可能是人!喬皖甚至能感受到,夜風穿透她的身,拂上了滿身疙瘩的自己。
「……」金發少婦走向她,伸出手,像開口說了什麼。
喬皖卻在她伸手時,嚇得退了一步。
這個舉動讓金發少婦神情一黯,藍瞳浮出憂傷。
「我、我……」見此,喬皖暗惱自己為何反應這麼大,不知為何,見眼前的少婦難過,她心中也跟著不好受。
明知對方是鬼魂,喬皖卻無法將她和听聞的那種青面僚牙的鬼聯想在一起,因為眼前的金發女子,不但清雅少見,連氣韻都如此柔美,如果不是听過傳聞,月光下,若有人說這名金發女子是仙子,只怕都沒人懷疑。
「……」對方再次開口想說些什麼,四周卻依然只有海夜的浪潮與風聲。
「我、我听不到妳說的話。」
金發少婦微垂著首,顯然為這樣的情況感到嘆息。
「你別……別難過,至少你听得到我的聲音。」
喬皖也不明白,半個月前,她明明就听過,回蕩在耳邊那種幽泣般的聲音,為何現在反而什麼都听不到。難道與雲軒有關?當時唯一的差別便是雲軒在場。
想到這,喬皖不禁生氣了,這一切若真與雲軒有關,為何他不交代清楚才離開,不明不白的要地面對這些情況,平時與人應對她都不擅長了,還要面對鬼就……更沒經驗了!
「你……你是愛麗薇兒……」
對方抬頭,看著她的神情轉為復雜。
「是嗎?」喬皖求證地再問︰「你……是英浩叔叔的妻子?」
「……」听見這名字,輕啟的唇瓣有些發顫。
「你真的是愛麗薇兒!」這下喬皖反倒忘掉了害怕,沖動上前。「英浩叔叔的妻子、你是英浩叔叔的妻子,太好了!英浩叔叔為了你……簡直……」興奮的喜悅瞬然停住,因為她確確實實听到一種像穿過時空的回聲,充滿破碎的淒然。
英……浩……浩……
愛麗薇兒悲傷掩面,風回繞著她原就如片羽般的形影,道盡她早無實體的悲哀,一縷被人遺忘于海島上的孤魂!
這種深切的哀泣,也如錐心般刺中喬皖,她紅了眼眶。「夫人,請你不要再哭了,我看了好難過,我可以幫你找英浩叔來這里、我可以……」
然而,愛麗薇兒只是輕搖著頭。
喬皖緊張地潤了潤唇,調整好自己發抖的身心,主動上前,來到愛麗薇兒一步之遙的距離,道︰「我叫喬皖,是聖淵的未婚妻。」
愛麗薇兒突然抬頭,眸瞳圓睜。
「我是從台灣來的。」她局促一笑。「以我的年紀夫人可能不認識我,但是夫人可能對我的父親和舅舅應該比較清楚——」自我介紹顯然讓喬皖緊張不已。「聖淵說我的父親和舅舅早年曾在這座大宅工作過。」
對父親和艾威斯舅舅早年與聖淵之間的事,喬皖了解不多,曾問過聖淵,而他給了這個答案,所以喬皖猜測他們彼此應是在那時結仇的吧!
見愛麗薇兒激動的搖著頭,喬皖以為她沒記憶,忙道︰「我父親和舅舅那時的名字是喬川原和艾蒙溫,夫人有印象嗎?」
第三章
不--不是--
眼前的人神情驟變,藍瞳痛凝,金發激飛,憤慨又像吶喊般的氣流,從愛麗薇兒身上迸發而出!
對這突來的轉變,喬皖愕然,嚇得轉身想跑,風,卻突然大作,掃起沙塵、卷起落葉,肆虐周遭空間。
「夫人!」喬皖無措的看著四周,如漩渦般的風勢以她為中心點回繞,雖未傷及她,卻像將她與外界隔離般的困住。
我--我的——可柔--
「夫人——你別生氣——我——」過大的風勢與憤喊,讓喬皖害怕的搗住雙耳,她同時也發現一件事,每當對方情緒激動時,便有一個像越過時空般的聲音擊來!
柔--可柔--
「住手--快住手--」幾乎被這股氣勢鎖定于中央的喬皖,面對動彈不得的情況,暗夜夾帶風嘯,無形的壓力與可怕,令她痛苦的蹲下去。
「啊!我不敢了——媽媽-」她搗耳緊閉著眼,忽然嘶聲泣喊,過大的恐懼喚回曾有的記憶。
「都是你,讓我得犧牲自己的女兒——」這是八歲時,母親歇斯底里的指著她大吼,接著將她甩進一個黑幽的地下暗室。
她不懂,童年的她真的不懂,什麼叫犧牲自己的女兒?她明明就在媽媽面前,為什麼要說犧牲自己的女兒?
「媽媽!」小小的身軀見到即將被關上的門,她嚇得沖到門前,門卻已砰然關上。
「叫你別靠近馨馨,你不听話,現在害她生病,我第二個女兒是不會再為你犧牲了,以後不準靠近馨馨!」
「我……」她只是跟妹妹一起在花園的噴泉邊玩水,沒想到兩人跌進水里而生病,妹妹還躺在床上,而她卻突然被母親從床上拖下來!
「太太——」門外,另一個惶然的聲音苦求著。「大小姐也病得不輕,你讓她先養病吧!」
「女乃媽、女乃媽……我怕……我不要一個人在這……」听到朱媽的聲音喬皖放聲哭喊,在家里,反而是女乃媽和佣人們對她較為疼愛。
「那是她自找的,居然敢害馨馨生病,這孩子太邪惡,不給她一點懲罰是不會乖的!」
「太太,大小姐也是你女兒呀,你就這麼狠心……」
「不用再說了!」母親悍然嚇阻。「誰敢再說,我就讓這丫頭永遠都不用出來了,哼!」
「我不敢--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媽媽——」母親遠去的聲音讓她小小的拳頭拼命擂門,哭叫著。
直到听到身後傳來嘶嘶的聲響,喬皖畏懼的回頭,看著樓梯下方的底處,昏黃的燈泡映出下方幾條吐信的蛇,蜿蜒的蛇身游竄于雜物間,其中一條正盤踞著樓梯扶手,緩動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