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賊哪里走——」
靶覺到劈來的劍氣,晴雪甩過手上的綠簫格開一道攻擊,旋即而來的綿密劍光毫不留情地疾刺向她,她飄灑的身形靈巧地一一避開.
短暫的交手在雙方皆保留地以虛晃一招時,各自據立一方,打量彼此.
「雪艷的少年姿態,飄盈似羽的身形,你是高家晴雪!」對方一揚手,劍已回鞘,知道眼前的人並非自己要找的.
晴雪看那一身勁裝爽朗的少年,瀟灑的笑容有幾分不拘和直率的朝氣,然而在那一身粗獷中猶帶幾分巾幗英姿,她亦明白道︰「以女子之身有這般的俠義豪情,在當今唯有四大家族中的陸劍仁,也就是陸家這一輩中最為馳名天下的!」
陸劍仁不得了地指著她道︰「哇塞!兄弟!你是我兄弟,一語就說出姑女乃女乃最大的煩惱,就是太出名,太厲害了.你有出息,有出息,以後我罩你!」她豪氣萬丈地拍著晴雪的肩道.「將來在江湖上行走,誰動你一根寒毛,說一聲,姑女乃女乃一劍過去,誰敢站著我頭給你!」
見到晴雪像要搖頭,她馬上跳起來道︰「千萬別拒絕,姑女乃女乃什麼都好,就是受不了拒絕,我的心很脆弱的!」
彷佛被那熱力感染般,晴雪也不禁笑了,眼前的人性情之率真為她畢生所僅見.
「小主人,氣弱在前方發現那批人口販子,琴守少爺已經趕去了!」一個魁梧的大漢從林上跳下來在一旁稟告道.
「媽的!蘇琴守,明明就是我先發現的線索,那死禽獸搶什搶.嘿,那個高家的……喲,人呢?」陸劍仁一回頭,身旁的晴雪已不見了.
人口販子!她怎麼會沒想到呢?狂奔在山徑上的晴雪自責著,山中和偏遠村落,經常是人口販子下手的目標,反正天高皇帝遠,等到官府來追查時,他們早已轉移陣地,這些人對待小孩是喪心病狂的,想到非煙落在這些人手中,一股錐心之痛就竄上!
未幾,發現前方空地上有幾輛停駐的馬車,旁邊站著一名持扇而立的俊逸男子,幾名大漢正被捆縛住.
蘇琴守搖著扇子,冬蟲夏草正在馬車廂里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孩,這種事他不擅長,只好站在外面,但只要一想到陸劍仁看到這一幕的表情時,他就驕傲地抬頭挺胸,這下,小賤人總該明白他的男子氣概,承認實力不如自己吧!
就在他得意洋洋時,看見一道疾飛如光的白影朝這而來,琴守出手想攔阻問清楚,對方一個低掠的身形便進入馬車廂,反教他愣住了!
好俊的輕功,他驚嘆的想折身沖進馬車廂時,陸劍仁的聲音先殺到!
「死禽獸,那是姑女乃女乃的朋友,敢動她,我砍得你寸草不生。」
听到這聲音蘇琴守趕緊昂首抬鼻,一副蓄勢待發.
「非煙!非煙——」晴雪一沖進車廂里,就發現一張張驚慌害怕的小臉面對著她.
在那狹窄的廂室里,小至周歲嬰孩,大至十三,四歲的姑娘不等,大的身帶傷痕,有的面孔瘀青,更有的像四肢骨被打斷般嚴重扭曲,顯見這班人口販子的心狠手辣,連稚齡孩童都不惜下重手,見他們每個人都啜泣地擠在一起互相倚偎著,想到非煙,晴雪的心淌血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這群驚嚇過度的小孩中尋找,直到一個清秀的女子來到她身邊問道︰「你要找人嗎?告訴我她的樣子,我可以幫你。」
晴雪這才發現車廂里有另一個和眼前的女孩一樣,正在安慰和包扎一個個受傷的孩童,看來這兩名姑娘應是蘇琴守身邊的人,她忙將非煙的外貌約略形容.
對方听完後,帶她到另一輛馬車上,朝最里面比著.「她受到很大的驚嚇,不哭,不叫,動也不動,神情不太對勁。」
見到那緊捱著牆,坐在角落的小小軀體,晴雪的心倏地揪緊,以非煙的年齡親眼目睹相依為命的母親慘死在眼前,怎可能不崩潰!
晴雪蹲在她眼前,柔聲道︰「非煙,你別怕,抬頭看看,你還認得我嗎?」
這小人兒經她一再勸哄下,才緩緩抬頭,一觸及到那失焦的大眼和瘀青腫脹的面龐,晴雪咬著唇,第一次嘗到心如刀割的感覺.
「跟姊姊走,好嗎?」晴雪小心地想要抱起她,卻發現她痛得顫了一下,藉由馬車外微弱照進的光線,她看到了妹妹那原是粉藕的手臂和雙腳,被虐打得破了一層皮,腥紅的血肉傷口正嚴重發炎.
「喂,晴雪,你找到人了嗎?」劍仁的聲音隨著她的人躍上馬車,卻見里邊的人抱著懷中的小女孩癱坐在地,淚如雨灑.
縱是不解的茫然,感覺到那不停滴落的水珠,非煙無意識的小手撫上她的面龐,秀挺的鼻梁和顫然的唇瓣,淒梗的聲音自小手下傳來.「我會保護你……付出生命傾其所有,都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姊姊會給你最好的一切和環境,非煙……」此刻,她最想怨的竟是父親!
爹!你多自私呀,當你選擇離開這世間時,真正可憐的誰?那些被孤獨留下的人,可憐的非煙,無辜的非煙,就你一句對不起,抱歉而拋下,就因為你們一個個都厘不清自己的感情,我們就該注定被舍棄!
「姊姊……絕不會離開你……非煙……」擁著懷中的妹妹,她立誓般的自語.
案母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糾葛,她不明白.多情成傷,痴情成苦,無情呢?如果能選擇,她情願一輩子都不要這傷,這苦,無情的面對或許是最好的,至少受傷的不會是自己.
深陷回憶的往事中,周遭的時光也像停頓般,直到一個和悅的聲音來到身後.「別站在窗邊吹冷風了,憑你現在的身體可沒受寒的本錢。」聲音的主人隨即將窗掩上.
抬頭看到來人那張俊麗卻不失英朗的面龐,晴雪突感一股無力的疲乏,她嘆息地將額頭輕靠在對方肩上.
「想找個安慰的肩膀你該找麓驪行宮的主人吧!」蘇琴守笑道.
晴雪揉揉額角.「等哪天我想被活活四分五裂的時候會去找他,現在的我只想感受同伴的依靠,當年你和劍仁不惜拚著家族名譽扶持我至今,有你們和非煙在我身邊,此生我已足願了。」
「你是怎了,突然講這種話,一點都不像你?還記得當年你一句話收服了我和劍仁,怎麼現在幫派成功了,你反倒低落了?振作一點,你可是眾人的領導!」
晴雪嘆然再次走到窗邊,看著夜幕已罩著天地.當年因非煙所受的痛讓她下決心地向琴守,劍仁毅然道︰「在這種偏遠,三不管地區法令約束不到,難道就任由人隨手揮刀毀了一個家庭,天不管,朝廷不管,總有人該出來管!」
「翔鷹幫和夜裊幫是我們共同的理想,沒有你的策劃也不會有今天,所以你老大可別豪情依在,壯志已失!」琴守鼓勵地拍拍她的肩.
望著窗外完全沈下的天色,她幽幽道︰「我們離開南源吧!」
琴守明了地道︰「是因為他來了嗎?你也明白自己危險的處境?」
晴雪推開掩上的窗戶,沁涼的夜風送進,她深吸一口氣,悠悠說道︰「當初,他為情而出朝陽樓渡紅塵,如今依舊為情而惹盡滿身殺孽,由痴轉為狂,現在的我,不敢想像面對他的那一天。」
琴守為她的話而搖頭.「我倒還真同情愛上你的浪風行,多少年了,在你心中究竟如何看待這段情?」
多情成傷,痴情成苦,無情呢?晴雪合上眼,緩緩道︰「他……是我的無情,或者該說……我以為自己能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