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不要走!這句話對晴雪是多麼難以承受的悲.刻骨的往事她不敢也願再憶起,到如今,她已不曉得那撼負多年的痛,究竟是罪還是孽.
身為武林盟主官卿宏之女官晴,她該比尋常人更擁有一切的尊榮,敬重,雙親之愛與快樂無憂的成長環境,然而,孤獨卻是她童年不變的記憶,父母由當初的相愛而至陌路時,可憐的莫過于年幼的稚女,不知該如何自處于那非她年齡所能應對的情況.
母親白蝶對權勢的熱中,讓她不曾感受過任何來自親娘的關愛,彷佛她的誕生只是一件必須交差的事.唯有父親,對她寵愛已極,身為官家長女,在父親寄望的教導下,縱然尚且年幼,文韜武略都已擁有極好的基礎.曾經,她是父親的驕傲,母親拿來炫耀的虛榮,直至八歲時,這一切的假相的外表都碎了,事實的真相殘酷到令她無法面對.
當小闢晴循著那叱吼聲來到書房門外時,只見父親暴怒地將一顆瑩綠的珠子丟到母親眼前.
「我官家歷代向來為武林擎天之柱,以除強扶弱為宗旨,從不作任何貪贓枉法之事;而你,為貪婪一顆絕世奇珠,竟罔顧身為武林盟主之妻,勾結江湖殺手構陷同道,你還配為我官家媳婦嗎?」官卿宏看著跪在眼前的妻子,咆哮道.
眼前的白蝶一張艷麗的面容已慘白,痛哭失聲地抱著丈夫,乞道︰「相公,請你原諒我,是我一時蒙蔽了理智才會做下這樣的事,請你看在八年多的夫妻情分,看在晴兒還小需要娘的分上,原諒我吧!」
「住口!」听到她提起愛女,官卿宏更是怒不可遏地指著她,厲聲道︰「你有資格提晴兒嗎?你盡餅身為母親的責任嗎?她生病的時候,難過的時候一直喊著娘,你在那里?從她出生以來,你連抱也不曾抱過她一下,你配擁有母親這個身份嗎?」
「我……」丈夫的指責令白蝶無言以對.
面對這樣的情形,官卿宏是無力的疲乏,這幾年他們夫妻早已同床異夢.從白蝶得知妹妹嫁給當今皇帝的那一天起,她利欲薰心的企圖便不曾停過,當初她譏嘲白萍沒出息,而今她必須處處要比妹妹強才行!
論權勢她是嬴不過當今朝廷,那麼她要自己是富傾天下的人,所以她更汲汲營營于不擇手段謀利,最後為奪取一顆價值連城的罕世寶珠——碧珠,白蝶不惜勾結江湖殺手殘殺正教門派,最後為一落網的匪徒給揭發!闢卿宏身為武林盟主,一生仲裁誅殺多少罪惡之人,如今犯罪者是自己的妻子,他該循私嗎?
沈重的一聲長嘆後,他道︰「小蝶,你我夫妻一場,我不想看你慘死在武林人手中,更不想見你被其他逃掉的同黨暗殺,你……自盡吧!」官卿宏將一柄劍擲到她面前,閉眼轉過身去,像已不願多見她一眼.
白蝶癱坐在地,不敢置信這是當年那個宣稱愛她至死不渝的男人,如今竟親手想逼死她,以顫抖的手拿起眼前利劍,她一生沈淪于權勢利欲中,到頭來竟是一場空嗎?
「不要——」官晴沖進房里,她以身跪在母親跟前,朝父親哭喊道︰「爹,求你不要殺娘,娘走了,晴兒就沒有娘了!」
「晴兒,她不曾盡餅母親的責任,有沒有她,對你……毫無差別!」官卿宏拂袖狠下心道.
「有的,娘在,我可以叫,可是今天爹逼死了娘,往後我怎叫都不會有人回應了,因為我的親娘早就被爹殺了——」官晴小小的身形激動大喊.
「晴兒!」官卿宏震住,一時間,房內靜默下來,僅剩官晴的抽噎聲.
當白蝶輕拍女兒的肩時,官晴永遠無法置信母親此時對她所做的事——
「晴兒,原諒娘!」白蝶眼眶含淚,突然痛聲道,下一刻她幼小的身形已拽到母親懷中,那柄長劍架到她的頸脖上.
「娘——」官晴駭住了!
「小蝶,你瘋了,那是你親生女兒——」
「住口!闢卿宏,我瘋了也是你逼的,你夠狠,可以教女兒不當有我這個娘,那麼以她威脅你,我總算比你善良!」白蝶抱著女兒起身,慢慢往門邊退去,長劍半刻不離懷中女兒縴細的小頸子.
「你想走,我不阻撓,放了晴兒,你要她往後都活在這一幕的夢魘嗎?」
「夠了,你不要對我說大道理,官卿宏,你以為你很正派嗎?以為你干的事我全不知道?」白蝶獰聲大笑.「哼!你這個自喻行為端正的武林盟主,早就在外面養個野女人,那個賤婦孩子都生了,現在除掉我,正好名正這順迎進來,是嗎?」
「好了!」看著愛女那已呈空洞的眼楮,官卿宏心痛至極.「有我們這樣的父母,晴兒還不夠可憐嗎?算我求你,別折磨她了!」
當時意識一片茫然的官晴,只知道母親抱著她飛身而出,父親急吼地追出——
不堪的往事,不堪的一切,數日後,都盡岸在那紅葉漫漫的楓林里,站在烈焰沖天外,她親眼看著這一片火舞焰獄吞噬了父母.
她沒有哭,沒有叫,早已乾澀的眼只是看著,即使年幼如她也知道,火,能燒盡一切的罪惡,也能燒毀事實的真相,尤其此刻這映天的赤焰,淒美得得絕艷的錦繡.撫著自己猶帶紅漬的頰,母親的血,忘不了母親咽下最後的微笑時,那看著她的目光是那麼溫柔,而看著父親離開她的背影,官晴聲嘶力竭地大叫——
「爹!不要走,不要走,爹——」
然而父親只是回首朝她柔一笑,便投身那烈焰薰天的火海中,與母親永遠離開她了.
火光雕妍了她嫣柔的面龐,也照出那抹得不到母愛,喚不回父慈的小小甭影,直到焰盡成燼,風起塵揚,官晴雙凝睜的瞳散著淒冷.
緩緩地,她垂下眸光,這個時候不是該哀慟,大哭大叫的淚如雨下嗎?她卻什麼感覺都沒有,耳中唯一縈回不去的是父親臨終所言︰「晴兒,你有個妹妹才剛滿月,為父欠你太多,可是這唯一的遺願還請你完成,到華山找一名喚紫玉的女子,告訴她,別等我,這一生,我的感情注定負了她,對非煙……」官卿宏突然淒梗地閉著眼.「代爹對那可憐的孩子說一聲︰‘對不起,爹……不是不要你……’」
第一次,她見到父親落淚,復雜的感覺在官晴心中孳長.非煙!與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當天邊的曙光初露時,遠方傳來著急的叫喚聲.當日,母親將她擄走後,便將她托給在高家的結拜姊妹,四大家族的高家主母向來疼她如親女,如今母親這一別已成托孤.
看著眼前一片殘燼焦骸,官晴的唇角綻出笑意,溫雅的語調此刻听來突顯幽詭,她柔聲地道︰「對不起,父親,你是我一個人的爹,武林盟主官卿宏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接著毫不猶豫地轉身朝來人走去.
在父母身上她至少學會了一件事,假相是最好的,只要不揭穿,不面對,她永遠都是父親最寵愛的驕傲,母親光采的榮耀,一旦撕裂了這層表面,真相只會令她什麼都沒有!
所以,她不會去找紫玉……不會承認她有異母妹妹,官卿宏只有一個女兒……只有一個……
「晴雪姊姊,你感覺怎麼樣了?」見到床上的人悠然睜開眼,非煙大喜.
「非煙……」晴雪揉揉昏沈的額頭.「我昏睡幾天了?」
「三天呀,快……將這兩碗藥喝下去。」非煙趕緊將一旁的藥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