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以呢?他還這麼年輕,還沒當上警政署長,他的父母還待他奉養,還有白欣……莫惟烈的心髒突然一陣緊縮。黑龍可傷到她了?她安全嗎?有沒有受傷?
「沒有。」年輕男子肯定地搖頭,「人死了就不能回到身體里,你只是昏迷,回去就會醒了!只不過——」
話還沒說完,莫惟烈已經躺上自己的身體。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離開軀體的魂魄只要一躺上身軀,便能回魂。但是莫惟烈一躺上去,卻覺得彷佛躺上了一張尖銳的釘床,他才痛叫了一聲,還沒來得及重新奪回身體的主導權,便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痛死人了!」他大叫,撐坐起身,晃了晃被摔暈的腦袋瓜子。「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俊秀的臉蛋湊得好近,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幾下,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要那麼容易回去,世上就沒有植物人了。」
什麼意思?
莫惟烈愣了一下,終于組織起紛亂的一切。這男人好看是好看,但那蒼白削瘦的身影,加上略帶飄忽的舉止,說他是鬼,確實是有幾分相似。而且如果那晚的對談不是在做夢,如果那個後來出現的小男孩是他從手術室里拘出來的病童魂魄……「你是鬼?」莫惟烈顫抖地問。
男人笑了,眉梢躍上一抹頑皮,「沒錯。」
莫惟烈慘叫一聲,像所有見鬼的人們一樣,拚命往牆角縮去。「你別過來,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要找,找別人去,別找我。」
「男鬼」白眼一翻,「我就是要找你。」
「為什麼?」莫惟烈突然又是一愣,「可是我看得到、也踫得到你啊!還有那個孩子,他是溫的。」
「那是因為你是我挑上的人。」
挑上的人?意思是他那晚便選上他莫惟烈當替死鬼,所以現在的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莫惟烈又急又氣又不甘心,「為什麼是我?」
「因為她。」他指向那群忙碌的醫護人員。
莫惟烈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忽然瞪大了眼楮,「白欣!」
身著白袍的白欣推開病房的門,早她一步被董安昌召喚進來的余書萍已經為莫惟烈做完了檢查。
她輕搖了搖頭,歉然地說︰「沒有清醒的跡象。」
「沒有?」董安昌不相信,一個箭步沖回床沿。「他剛剛明明握住我的手,像這樣子握住我的手,他真的醒了!」
「可能只是反射動作。」白欣查看了下維生系統的數據,卻不敢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莫惟烈,只是淡漠地重復和余書萍相同意思的說辭。
「反射動作?」
「反射動作是由脊髓傳出命令,毋需用到腦。他沒有清醒。」白欣轉身想出去了,美麗的眼楮冷漠而無神,卻沒流露出半點失望,全然是公事公辦的模樣。
「你如果硬要回去只能引起『反射動作』。」「男鬼」說道。
莫惟烈置若罔聞,他的一雙眼里只擺滿白欣的身影。她這般憔悴的模樣可是為了他?
她是愛他的吧?
很顯然地,在董安昌的心中,答案是否定的。
他突然撲向白欣背後,因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慨而相當粗魯地將她扯到病床邊,怒不可遏的吼道︰「你看清楚!現在躺在這里的笨男人叫莫惟烈,他是刑事局里最優秀的警探,可是遇上你就笨得一塌胡涂!就為了黑龍拿你做威脅,他明知道黑龍報復心重,還是不顧一切剿平他的老巢,逼得黑龍走投無路拿他開刀。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而你居然連一滴淚都沒為他掉。」
「你弄痛她了。快放開!」莫惟烈著急地伸出手,想將被董安昌押著身子的白欣拉開,卻是徒勞無功。他們兩個就像幻影一樣,他根本踫不著。見董安昌無動于衷,他急著轉身想安慰泫然欲泣的白欣,卻又不知該怎麼做?
白欣眨了眨濡濕的眼睫毛,沒讓淚水掉下來。
她當然知道那個笨蛋為什麼會躺在這里,她也曉得那個笨蛋一廂情願地為她做了什麼,但是都已經好幾天了,那個笨蛋還是沒醒過來。她不願意相信是幽冥界的程清湜動了手腳,更不願將精力浪費在哭泣上頭,她是個醫生,能做的遠比哭泣還要多更多。
「董先生,請你放開手。」她冷冷地說。
「快放開白欣,不然等會兒警衛進來,大家都不好看。」余書萍也急道。
董安昌恨恨地收回手。「阿莫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冷血的女人。」
病房門被重重地甩上,白欣一動也不動地呆立在病床前。
她冷血嗎?原本是的。是那個瞎了眼的莫惟烈傻傻地以為能沸騰她冰冷已久的血液,說不听、攆不走,纏得她的心幾乎要重新活過來,他偏又在此時撒手不理。
但是她的血已經不冷了,否則她不會感覺到痛苦,不會一听到他的病房里有動靜,便跑來看護非她主治的病人,更不會瞻前顧後地反對任何一項具有危險性的手術。
人人說她無情,她卻明白自己的心絞痛得有多厲害。她害怕如果她連表面上的平靜都沒辦法維持,她會喪失最後僅剩的一絲專業,會不能替莫惟烈覓一條生路。
「白欣?」余書萍擔憂地看著沉默不語的白欣,這是她從出事以來,第一次這麼近地凝視莫惟烈,甚至還伸手踫他。
擔憂的不只余書萍,徒具魂魄形體的莫惟烈也同樣憂心忡忡,繞著白欣直嚷︰「你別難過啊!董安昌那家伙胡言亂語,你不要理他!」
白欣戴著手套的手指由他的眉、眼一路下滑至他的唇。莫惟烈心頭一跳,這是白欣首度這麼主動、這麼親近地觸踫他,然而他卻感覺不到。
她傾子,嗓音非常的輕、非常的低,在他耳邊說道︰「你說過若你對不起我,清湜會來拘走你的魂。所以如果你醒不過來,我就當你對我不是真心的。」
柔女敕的唇輕輕印上他干枯的唇瓣,雖然隔著口罩,莫惟烈仍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嫉妒得幾乎窒息。
他的「人」可是在這兒呢!她居然當著他的面吻那副毫無知覺的臭皮囊,還說她會當他不是真心的如果他醒不過來。
這怎麼可以?!
「到底要怎樣才能回去?」莫惟烈著急地轉回身子,卻訝然地發覺那名「男鬼」的眼中閃過一抹醋意,很快也很淡,但莫惟烈很清楚那確實是抹醋意。他的腦海中突然浮起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你是誰?」
他仍舊掛著清雅迷人的笑容,緩緩地吐出自己的名字,「程清湜。」???乍然得知程清湜的魂魄十年來都守在白欣身邊,莫惟烈的驚訝只維持了一秒鐘,隨即被強烈的心痛佔滿了整個意識。他果然沒猜錯,程清湜是變成了鬼也不願離開白欣,而白欣為了他,則情願嫁給同性戀。
他們竟相愛到連自然定律也攔不住,即使天人永隔,也堅持以另一種方式相守。相形之下,他對白欣的愛戀是那麼的單方面,彷佛只是對這對有情人的打擾,彷佛只是給了白欣她拒絕不了的負擔。
但是這並不代表程清湜就可以把他搞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你抓我來干嘛?」莫惟烈憤怒地大吼。
「你是我最後的機會。」程清湜仍噙著一抹笑。
「什麼機會?」莫惟烈不懂。
「還陽的機會。你的身體磁場很適合我。」
還陽?意思是他要借尸還魂?!
莫惟烈駭然地瞪大眼楮,「不行!我又還沒死,這身體還是我的。」
「你又不一定回得去。」他的笑容閃著詭譎,教人分不清他話里的真假。「你若一直回不去,等時間一到,剩下的魂魄全數抽離,我就可以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