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你為了細故便想取了因、了智的性命!憑你為了月兌離五毒教便弒親滅祖!」狄霄瞪著她,「你敢說你不是妖邪?你敢說你未曾無端屠害一條人命?就像當年樸月為了一顆珠子,下令滅我狄家莊一般?」
玄玉無言以對。
人將咽氣時,血是晃的,眼神是恐怖的,她不喜歡,但這幾年在腥風血雨中討生活,她的手還是染滿了血腥。
「我也會救人的,」她辯駁的聲音非常的微弱,「比如我就救了你,比如……我可以救霍草兒。」
「你能解草兒的胎毒?」狄霄聞言,不由得大喜。
「我可以試試。」就為了他這個笑容,她拼死也會救霍草兒活命。可是為什麼他忘了給她的誓言,他負了她的真心,她竟然還是恨不了他。
玄玉覺得委屈,「你能這麼關心霍草兒,怎麼就不能對我好一些?」
狄霄看著她黯然的眼神,心頭一震,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草兒不是五毒教徒。」
「但是她……」她張口欲言,突然又想起元傲風對狄霄的重要性,霍草兒的身世秘密又從嘴邊吞回肚里。
「算了。」玄玉彎身抱起躲在草叢中的兔子,「如果我真的救回霍草兒,你是不是……」她猶豫了會見,終究沒問完問題,嘆了口氣,抱著兔子離開了。
狄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不遠處的木佛項鏈,他靜靜地走近抬起,掛到脖子上,將小木佛墜子放進衣襟里,貼著心口悄悄地熨著……
夜闌人靜,秦王府的僕役們伺候新主子安歇後,才熄了燈火回房就寢。忽然,一抹紅色身影閃入秦王房中,驚醒了昏昏欲睡的侍衛。
「誰?」
刀劍往玄玉攻去,她身形一閃,玉手揚起便散開一陣青煙,一個旋身已進入房中。
江寒披衣坐起,掃出掌風闔上房門,看也不看門外倒地的侍衛一眼,他曉得他們只是中毒昏睡,並無生命危險。
「你應該不是來恭賀我受封吧?」
他不想問玄玉何時猜知他便是大皇子道鴻,他只想知道她為何夜闖秦王府,而且看起來一臉的茫然。
「你說我是不是妖邪?」玄玉沖到他身前,急切地問道。
「當然不是!」道鴻斬釘截鐵地否認。
「可是我殺了柳叔,他的血流了滿地,我沒有救地,我……」
他忙拉著慌亂的她坐下,「那不是你的錯!是師父先用毒粉傷你,你為了自保才——」
「可是你看!」
她用刀扯下面紗,道鴻倒抽一口冷氣,壓根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所見到的玄玉。
說清麗,太過輕描淡寫,說妍靈,又辱沒了那股清冷,說是沉魚落雁,世間再無其他女子當得起這四個字,說是傾國傾城,怕是聖明君主也寧願為她舍棄江山。
即便道鴻見過孩童時的玄玉,也見過她蒙著半片面紗的模樣,他也沒料到世間能有如此美人。
玄玉對他眼中的驚艷視若無睹,只是著急的問道︰「我沒事啊!一點疤痕都沒留下來!柳叔用的不是什麼無救的劇毒,我根本不該傷他,我根本不該……」
道鴻認沒見過她這般慌亂的模樣,心急地擁著她,「你當時怎麼會知道那毒能解?你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你嚇壞了!」
「我嚇壞了……」玄玉無意識地喃喃重復。
「對,連我都嚇壞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道鴻已記不得細節,或許也是因為他刻意地想遺忘,但他怎麼也無法完全忘記那令人驚恐的一夜。
他像往常一樣,趁師父赴湖州辦事之便,逼著師父帶他離宮。到五毒教湖州分舵時,天色已晚,玄玉高興地跑出來迎接,師父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愛憐地撫上她嬌女敕的小臉。
但他還來不及看清一切,便見玄玉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滾,師父一臉歉疚地想踫觸她,她卻拿出匕首猛然刺進他的心口,鮮血淹沒了一切。
「以師父的武功,你不可能如此輕易傷他,他是有意以性命還他欠你的債。」道鴻輕聲安慰她,仍記得柳朝賢最後的遺言。
他要玄玉不要怪罪她的親娘,他說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對不起玄玉,然而他不後悔,為了保護楊婉,他做什麼都不後悔。
道鴻到現在仍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愛會讓一個人明知不該,卻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這是你不找我報仇的原因嗎?」玄玉抓著他的衣袖,抬眼問道。
「不全然是。」
認識玄玉時,他直覺將這個漂亮的小男孩當成女娃兒,還對柳朝賢嚷著要迎玄玉入宮,急得柳朝賢將她的身世和盤托出。
道鴻苦笑,「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是我妹妹。」
至于是否有其他,他不想也不敢深思。
玄玉點點頭,似乎已恢復了理智,離開他的懷抱,坐到一旁。
道鴻看著沉思的她好一會兒,才道︰「你什麼時候要同我入宮?」
「去見她嗎?」她問的是皇後楊婉。
「還有父皇。」
她搖頭,「只能見皇後一人。」柳叔說過,無論如何也得保全皇後。
道鴻皺著眉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討回公主名號?」
「你又想討回太子地位嗎?」玄玉邪笑著反問。
當初退出太子之爭是因為慚愧自個兒親娘王貴妃的所作所為,但是如果道源和楊婉太過分,他也不會客氣。
「想!」他冷冷地答道︰「你別以為道源一旦登基便能高枕無憂。」
她仔細梭巡著他的眸子,發覺他不是在開玩笑後,反而笑得更加邪魅,「你想讓我走得不安穩?」
「走?」
玄玉笑著,陰邪冷風裹住她的身軀,「我想死。」
玄玉不想活了,才會當著他和元傲風的面,說了一句能解霍草兒胎毒,便大刺刺地將人擄走。
他狄霄豈是好欺的!
玄玉能救草兒是一回事,他與狄家莊的冤仇又是另一回事,等明日玄玉送回草兒,他便要將他斃于劍下,給枉死的狄家人抵命。
狄霄遠遠眺了眼無微風的屋子,見燈火已熄,不禁松了口氣。
連日來,少爺寢食不安,形容憔悴,他實在擔心玄玉還未醫好草兒,少爺已先一命歸陰。
幸好,要玄玉性命的不只他狄霄一人。
少爺想擒玄玉的消息一放出,江湖上不少英雄豪杰都趕來幫忙,就連官兵也調來不少。至于調動這些官兵的人是看在少爺舅父——刑部尚書文渙——的面子上,或是因為玄玉是妖靈皇子的傳言,他並不想問,他只知道明日定不能放玄玉干休。
等草兒安然回府,少爺便得以與她一生相守扶持,他對少爺的恩情也算盡完了吧,那麼他就可以離開少爺,專心剿滅五毒教,不用再顧忌自身與他人的安危,因為這世上再無令他牽掛之事。
胸口木佛的溫度仿佛突然升高,燙了他一下。狄霄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當真已無可牽掛之事?那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倩影做何解釋?
他腳跟一轉,正要離開元傲風居住的院落,忽然听到院中傳來練劍的聲音,他嘆了口氣,步入院中。
「如何?」元傲風瞥見他到來,急忙收起劍招,迎了上來。
「都已安頓妥當。」狄霄將賓客名冊交予他。
元傲風翻了一下,依舊愁眉不展,「狄霄,你說這些人真能對付得了玄玉?」
他仍然記得那日玄玉擄走草兒時,一招便傷了武功不弱的狄霄,雖是使毒,亦是不可小覷。況且,近日江湖都在傳言五毒教陡結集京城附近,不知要圖謀何事,連左右護法都已來到京城上,如此看來。要安然救回草兒,實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