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屬下定然盡力揪出凶手,為大人報仇。」他冒冷汗說。
可是不會難過吧?
世上沒有人會為她的死亡難過,除了狄霄!
狄霄會為她嘆氣,會想保護她,他也一定會在乎她的生死,只要她與他之間沒有冤仇,只要她不再是五毒教徒。
要完成柳叔的遺願,其實不一定得當五毒教教主。
只要道源以為她死了,便不會擔心楊婉哪天會自爆內幕,因為沒人可以證明她的說詞,而他自然也能將她當成親娘奉養。
進京詐死在道源面前,結束「玄玉」的一生,她就可以除去這一身裝扮,光明正大地當個平凡女子。狄霄永遠不會知道她曾是五毒教的總執法,是傳說中妖邪轉世的玄玉。
她會陪他重返狄家莊,或者相伴浪跡天涯,就是不讓他再回元傲風身邊,當個屈薄人下的衛護。
玄玉忽然問道︰「上回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當年狄家莊被滅是為了紫晶珠。」
「紫晶珠?你說那顆據說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珠子?」狄家是鑄劍名家,怎麼會與一顆傳說中的珠子扯上關系?
「是的,為了這顆珠子、江湖紛擾了好幾年,最後落入當年的護教聖女樸月手中,才讓大人的娘親帶入宮中獻給皇上。」
「那與此事有何關聯?」
「紫晶珠奪自狄霄父親手中,至于他是從何得來,便無人知曉了。」
殺害了二十余條人命,牽扯了多年恩仇,竟只是為了一顆不知有無確實功效的珠子!
玄玉忍不住攢起秀眉,「我記得樸月後來叛教了不是嗎?」
「沒錯,滅了狄家莊之後沒幾個月,樸月決定下嫁歧黃門掌門人霍亦罕的獨生子霍昌之,教主下令追殺,最後在晉州一帶殺死了霍昌之,樸月身中烈焰掌和寒雪蠍毒,負傷逃逸。」
五毒教中以教主為尊,左右護法分守其旁,負責決定教中大事,而總執法則負責天下十六分舵所有教徒的戒律問題。至于護教聖女能與天地神靈溝通,相當祭司之位,地位尊貴得連教主都得讓她三分,但是聖女必得終生守貞,以維持神力。樸月下嫁之舉形同叛教,難怪會遭受左護法炎侯和右護法金鈴的合擎,以致同時身中烈焰掌和寒雪蠍毒。
依常理推斷樸月應是必死無疑,但是霍昌之的父親霍亦罕號稱「閑王愁」,醫術已臻出神入化之地,如果當時他人在晉州……
玄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就可以解釋為何霍亦罕的獨子死于十八年前,卻遺留有一個名喚霍草兒的孫女兒。
「這麼說來,霍草兒是樸月的女兒?」
比石點點頭,「沒人料到霍亦罕可以用藥物克制烈焰掌和寒雪蠍毒的毒性,讓樸月挨到產下女兒才死。」
「嗯。」玄玉陷入了沉思。
十八年過去,人事早已全非,狄霄想找罪魁禍首報仇是不可能的了,但要五毒教徒承受樸月的罪過卻也無辜。若是狄霄堅持找人替樸月受過,父債子償……
「霍草兒才是該死之人……」玄玉再度喃喃自語。
比石不知玄玉何出此言,卻忙不迭地點頭,「是啊,霍草兒才該死!」
玄玉忽然抬眼,「你上回不是說元傲風和霍草兒在一塊?」
「是啊,若是大人高興,屬下可以連同元傲風一塊處理,教他們做一對陰間夫妻。」玄玉最近的心情惡劣,教中弟兄的日子也不好過,稍有小錯便會受罰,因此谷石逮機會,便忙獻計取悅她!
「他不能死……」黑色綢扇輕畫于掌,玄玉側頭思考。
狄霄重情事義,要是元傲風死于五毒教之手,他為五毒教的冤仇會更沒完沒了,就連霍草兒是他仇人之女,恐怕也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定會苦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玄玉嘆了口氣,覺得還是自己之前的決定好些,進京去結束這荒謬的男兒身,永遠跳月兌狄霄的仇恨圈子。
「少林寺僧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們別輕舉妄動。」鑼鈸似的嗓音仍在廟內回蕩、玄玉的身影已消失在黑紗帳後。
船身忽然激烈搖晃了一下,雖然短暫,但狄霄仍是察覺到了,來不及披衣,他便連忙奔出船艙,果然。見到玄玉正急拉起船錨,催促船夫開船。
「玉兒!」
玄玉回身,見到是他,忙迎了上去,「你怎麼起來了?我吵醒你了是不是?」
狄霄搖頭了。
事實上每夜他都是等到她安然回轉,才能安脯。他也曾要求陪她出去,但玉兒總是一口回絕,要他留在船中靜養,他不想牽絆她太多,所以也沒堅持,但現在看她氣息急促,雲鬢散亂的模樣,他不由得感到懊悔。
「發生什麼事了?」
「遇到少林寺僧,沒想到他們到現在還不放棄。進去吧,好冷!」玄玉拉他走進船艙,轉身燃亮油燈。
狄霄隨手抓過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那你……」
「我沒傷他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傷人。」
他惱怒地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我是問你有沒有受傷?」
她楞了一下,「沒有。」
「還說沒有?」狄霄心疼地撫她額際的血痕,「痛不痛?」
「傷到了啊?我還以為沒事。」她拿出小銅鏡,審視了下,「小傷嘛,不礙事的。」
不礙事?要是那人的刀劍再往前伸個寸許,或是玉兒閃個慢些,她很可能就當場腦漿迸裂,香消玉隕!
一想到那危險的場面,狄霄不禁心慌地擁緊她,「以後不許你一個人外出。」
「為什麼?」玄玉不懂他為何突然態度強硬起來。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他輕輕吻過她額際的血痕,語氣卻很堅決,「以後你要上哪,都得我陪著才許去。」
「可是——」
「沒有可是!」他粗暴地打斷她的話。
玄玉美目圓睜,盯他好半晌都不說話。
「怎麼了?」
「原來你這麼凶!」她指控。
說他凶?他是擔心她的安危啊!不知好歹的小女人!
狄霄一改先前的霸道,溫柔地拔了拔她的發絲,「後悔了?」
「才不呢!」玄玉很快地否認,忽然眼神一黯,「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可是等你想起從前的事,也許就會後悔了。」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問道︰「我可曾娶妻?」
「沒有。」她想了一下,「風流帳倒是一大堆。」
「我很風流?」他怔愣了下。
「是木頭,不解風情!」玄玉想起江湖上時常傳言哪家姑娘發誓非狄霄不嫁,哪位俠女又情系于他,卻未曾听聞他有過什麼回應。她看狄霄冷峻的臉龐,開玩笑地輕嘆,「不過是一張臉長得好看了些,怎麼就騙了那麼多女人的感情?」
狄霄聞言,不常有表情的俊臉泛出一抹迷人的淺笑,看得玄玉不禁怔住了。
沒想到一個男人可以笑得這麼好看,而這個男人還是被稱為「冷」面仁俠」的他,要是現下他是對眾人而笑,可不知道又要擄獲多少芳心。
狄霄發覺她的痴愣,笑意又深了些,「看來我又騙了一個女人的感情。」
她听見他的取笑,俏臉一紅,羞得想推開他的懷抱,狄霄卻不放,低沉的嗓音溫柔而深情地在她的耳畔響起,「我既未娶,便不會離開你,除非你嫌我是個身分低下的護衛。」
「我才不會嫌你!」玄玉急急反駁,抬頭看見狄霄炙人的雙眸正凝望她,又羞得垂下頭。
她是不會賺棄他,但等他想起與五毒教之間的冤仇,今夜令她悸動莫名的所有承諾,也許便成了鏡花水月。
「夏末了,荷花都快謝了。」
「嗯。」狄霄不懂她為何突然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