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踫到了生平最大冷場——他牽著她的腳踏車,默默走著;她含著打結的舌頭,呆呆跟在後面,他不語的背影魁梧而冷硬,一股肅殺之氣自然蔓延開來,路燈昏暗,秋風蕭蕭,兩人宛似同赴刑場……不行,她得說點話!
「學長!」
楊昊禮回頭瞥她一眼,沒特別顯露與她聊天的興趣。
「學長,你……真的好像混黑道的。」話一出口康皙就想去撞牆,這不是把氣氛搞得更僵嗎?
「我知道。」他頓了下,「你不怕嗎?」
喔喔,這是他首次以反問句接話,而不是常令她無言以對的直述句!
康皙愣了五秒才回過神,趕緊追上他,與他並肩而行,「不會不會,我怎麼會怕呢?」
「你很奇怪。」
「你才奇怪,難道你希望我怕你嗎?」
當然不。心底的回答在他開口之前,就肯定地冒出來,教他自己訝異,但仍是不動聲色,听她繼續呱啦不休。
「長相比你更凶的人我看多了,早就習慣了,是個性壞還是長相差……」她連忙搖手,「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長相差哦!總之,我看人很準的,真正的壞蛋,才不會把『我很壞』寫在臉上呢!」櫻唇抿起得意淺笑,「像我這樣看起來一點威脅性都沒有,才是最危險的。」
狡猾的神情引起楊昊禮訝異側目,她立即收斂,「總之,你只需要多點笑容,俗話說『微笑可以改變世界』,當然也能改變你給人的感覺啊!」她興沖沖拉著他,「來,笑一個吧!」
楊昊禮皺眉搖頭,「別鬧了。」突然要他笑,他怎麼笑得出來?
「就是這表情!」蔥白指尖往他眉心皺褶一按,「我最常看到你這種表情,你為什麼動不動就皺眉頭呢?皺眉頭會變老,而且看起來嚴肅又愁眉苦臉,當然會讓人覺得你很難親近啊!所以第一步你得改掉這個習慣,放松一點……」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聒噪的女孩?短短幾分鐘就把他一個月份量的話都講完了。
楊昊禮很是無奈,唇畔浮現苦笑;但在康皙眼中看來,這表情之凶狠,比她老媽真正動怒還恐怖。
相處這幾天,她是分辨得出他臉色突然變得凶狠,通常是因為他笑了,可在別人眼中看來,八成以為他抓狂了,準備大開殺戒,準會當場落荒而逃。
不行,她絕不放棄!一定要讓他改頭換面!
「不對,我說要放松,放松!」她試圖指揮他的臉部肌肉,可不知是他故意不配合,還是無法配合——臉部僵硬太久了,要松也松不下來,她乾脆伸指戳著他的臉龐,試圖將他的臉皮戳軟,「自然一點嘛!想像你是一朵雲,輕飄飄地在天空中飛著……」
「我不是雲。」黑膚底下的血管又開始充血,閃躲著她的手指。
「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雲!」而當他突然顯得惱怒,則代表他害羞、不好意思了。
唉,這人的表情和他真正的心情,為何老是湊不上?她察言觀色的功力若稍有不足,還分辨不出哩。
康皙仍不死心,忽心生一計,轉而襲擊他腰間。
「你……」怕癢的他笑了出來,想閃避她的手,卻被腳踏車一絆,連牽帶人往她身上倒。
「小心!」這麼大一個人倒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她連忙撐住他,這才發現他們的體型差距有多大。她雖縴瘦,但個子不矮,他卻比一般男人更壯碩,身形幾乎有她的兩倍,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才勉強撐住他。
楊昊禮一站穩,立刻抓住她肩膀,分開彼此的距離。
康皙雙頰抹上赧紅,她只顧以全身的力量支撐他,這一分開,她才發覺自己連胸口都貼著他!虧大了!
他……和她父親、弟弟,有很大的不同。家中那兩只男人都屬斯文型,通常只有在冬天構得上「壯碩」二字的邊——因為冬衣太厚,視覺效果增加不少;母親的手下雖不乏虎背熊腰的人種,大多是靠滿身肥油撐場面,如他這般真材實料的身軀,她還是第一次踫到。
原來,男人與女人,有這麼大的不同。她還是比較喜歡自己軟軟香香的身體,不過他強壯的軀體也挺不錯的……
康皙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楊昊禮已扶好腳踏車,一言不發地繼續走。
他斷然離去的背影讓她怦怦亂跳的心霎時一頓,立刻追上他,「學長,你……生氣了嗎?」
他的反應不對吧?她瘦歸瘦,好歹還有個「A」的等級,而且他那副結實的胸膛壓得她胸部很痛,他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回答她的是一張比平常更冷酷、嚴厲數倍的憤怒面孔——他生氣了?
康皙一呆,訥訥地道︰「對不起……」莫非他真的什麼也沒感覺到?!
可她剛才是整個人靠著他啊,而且是跳樓大拍賣地「完全奉送」,莫非……莫非被壓得太扁了,因而他沒感到任何不對勁?
總不會,他以為剛才靠在他胸口的,是她的背脊吧?!
「快走吧!」楊昊禮花了很大力氣才能維持面無表情,冷眼看著她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快步往前走,再也不回頭看她一眼。
若非他夠黑,恐怕現在連頭發都紅透了。她……真的很瘦,靠在他胸口時,連她肩上的背包扣帶都比她的……有存在感,但畢竟不是完全沒有曲線,頭一次踫上這種情況,他判斷最好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以免雙方尷尬,狂跳的心髒難以平復,但讓他緊張的,似乎不是這件事,而是她本身……
他走了幾步,察覺身後的她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她,「你還不走?」
卻見康皙皺著彎細的眉,顯得困惑,望著路邊隱隱傳出爭執聲的小巷子,「你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
第四章
小巷內,一群人分成兩邊對立,人多的一方全是青少年,另一方只有四人,年齡不一,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全是地方上的小混混。
小混混中,一名染著滿頭綠發的男子抽著煙,輕蔑看著為首的青少年,「山仔,你是不是昨天被我揍得不夠?竟還敢帶人來堵我!」
「昨天你們四個人打我一個,我當然要回敬你們啊!」被稱作山仔的青少年滿臉傷痕,冷笑道︰「我的朋友很有義氣,一听說你們搶我的女朋友還打人,馬上來幫忙……」
「義氣?你們這種小表懂什麼義氣?何況羅妹妹也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是我們KTV的店花,哪會看上你這種小表……」
「當然也看不上你這種癟三吧!」楊以信冷冷打斷他,「所以你根本是嫉妒羅妹妹跟山仔要好,就圍毆山仔,耍這麼卑鄙的手段,你還算男人嗎?」
一眾青少年跟著附和,「你老是在店里鬧事打人,羅妹妹也很討厭你!」
綠發男子惱羞成怒,「你這小表懂個屁!老子是廣海盟甘老大的手下,打幾個人又怎樣……」剛握住腰間刀柄,忽見青少年背後有異狀——一件淺藍色的上衣懸在半空中,正緩緩朝他們飄來。
是鬼?他不由得冒冷汗,只見那件淺藍色上衣飄到一群青少年背後,原來是個穿淺藍色上衣、黑色長褲的魁梧男人,沉穩的聲音響起︰「以信?」
楊以信愕然回頭,「哥?!你怎麼來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一看到那幾個流里流氣的混混,楊昊禮就明白弟弟惹上了麻煩,眉頭皺起。
綠發男子哼道︰「你弟弟一群人把我們四個堵在這里,還能做什麼?」靠夭,這人喝墨汁長大的嗎?黑成這副德性,夜色中只見一件衣服晃來晃去,他還以為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