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醉但了嗎?是……他抱她上床的?
她在混亂的記憶片段里努力搜尋,卻什麼也想不起。
稍稍靠近他一些,可以感覺到他均勻的呼吸,顯然睡得很熟;密密長睫垂掩,干淨的皮膚毫無瑕疵,配上不馴的鬈發,睡容更顯稚氣。瞥見他敞開的發間露出形狀漂亮的耳朵,掛著她送的星形耳環,她粉唇彎出一抹溫柔淺笑。
可是,他的臉好紅……她又湊近了些,仔細端詳他容顏。他的臉紅不對勁,是喝醉了,還是感冒發燒?
她猶豫了下,小心地伸手探向他額頭,溫度不像發燒,而他仍是不動,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愛睡相。
又猶豫了下,她大著膽子,手掌順著他臉龐下滑,發現他的皮膚不只看起來好,模起來也同樣細致。手直撫到他頰畔,柔軟的掌心被什麼扎了下——是胡碴,這讓她意識到眼前被自己當成布偶模來模去的是個男人,而他正好微微一動,嚇得她連忙縮手,不知是驚是赧,火燙竄上兩頰,心髒怦怦亂跳。
也幸好她手縮得快,因為他又動了下,緩緩睜開眼,「……嗯?」惺忪地看著她,「妳醒了?」
「我怎麼會在這里?」他似乎沒發現她「偷襲」他,暗暗松口氣。
「妳喝醉了,游戲沒玩完就睡著了。海微和曼菊跟我妹睡在隔壁。」他打個呵欠,清醒了些,笑問︰「如何,本育幼院的聖誕夜很刺激吧?」
糟糕,她果然喝醉了。
夏音曉苦惱地皺眉,數秒後,仍是一丁點經過也想不起,只得委婉地向他探問︰「我沒有……失態吧?」
「失態?當然沒有啊。」他笑咧一口白牙,在昏暗中閃閃發亮,「妳只是一直笑一直笑,抱著我不肯放,又拉著我玩數字拳,說輸的人就要喝酒,結果每次都是我贏,妳越喝越多,最後還爬起來跳扇子舞……」
驚人的敘述炸紅了她臉蛋,她拉過被子就要將自己藏起,卻被他好笑地攔住。
「妳相信啦?騙妳的啦!妳酒品好得很,喝醉了只是笑,笑累了就睡了,什麼壞事也沒做。」除了真的緊抱著他不放,讓他最後只好在陶媽、魏霓遠和一堆孩子們的目光下抱她進屋之外,她的酒品確實沒什麼好挑剔的。
思及她輕如羽毛的柔軟身軀緊靠在他懷里,賴著他怎麼也拉不開,仿佛他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樣寶物,他好心情地微笑,「早知道妳喝酒就會笑,應該早點把妳灌醉才對。」
總之,她還是失態了。
「對不起。」搗住窘紅的臉蛋。
「干嘛道歉?找妳來就是要讓妳開心的,能逗妳笑就好了啊。」雖然她笑是因為喝醉了,不是因為發生有趣的事情,但總歸都是笑了。頓了頓,他又說︰「在玩游戲的時候,我听到海微的聲音。」
海微開口了?她霎時忘了困窘,驚詫地望著他,見他肯定地頷首——
「那時候小表們很吵,但海微就在我背後,我還怕听錯了,回頭看了好幾次,確定我听到的是她的笑聲。我妹也說,她帶海微玩煙火的時候,問她會不會怕,海微開口說『不會』。」
夏音曉眼眶發熱。海微說話了!她盼望了多久,數度陷入絕望,以為女兒就要像她一樣終生瘖 ……
「妳也開口了,妳知道嗎?」
她又是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妳沒講話,但是和海微一樣,我也听到妳的笑聲。」應是酒精使她放松,不再刻意壓抑。
他將她雙手抓來,包在自己掌心中,阻絕她以手語推托的機會,「來,試著說幾句話。這里只有我,沒有別人會听到。」
她連連搖頭,雙手卻無法抽離他的掌握,反遭他拖至床邊。
「海微雖然會講話,但沒有人和她互動,她自己一個人也不會開口的。妳整天都和她在一起,是最適合陪她練習的人,再說,連媽媽自己都抗拒的話,要怎麼教小孩呢?」再次勸哄著︰「試試看,說什麼都可以,我一定認真听。」
他真是了解她,知道一提到女兒,再為難的事,她也願意嘗試。
她試圖說服自己,發出聲音並不難,學校老師也說過,發聲就像騎腳踏車,一旦學會就不會忘記,還贊美過她咬字很正確……
可他淺笑的黑眸逼得太近,令她心慌,莫名的熱流竄過她每根神經,分不清是因為心虛,因為未褪的酒意再度涌起,或是因為他過分深沉的溫柔眼眸……月兌口而出的聲音不由得微微顫抖——
「你……你別……」
「我什麼?」她發音有些怪異,聲音也太細微,他得全神貫注才能听清楚,還得努力克制撫觸那無助的嬌柔容顏的沖動。
他終于懂了,為什麼安隆楷看她的眼神會充滿強烈的佔有欲。她縴細易碎的神韻太美,輕易就能讓人著魔,不由自主地想將她攫在掌中,小心呵護。
別那樣看著我!她說不出口,但他的回答給了她勇氣,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話,又道︰「我……我的手……會痛。」
並非害怕他的眼神,而是害怕自己快要失控的劇烈心跳,引起前所未有的紛亂情感,幾乎要將她淹沒……
「會痛?那我輕一點。」他放松了手勁,卻貪戀著她的柔軟,不肯放手,鼓勵地微笑道︰「誰說妳說話很奇怪?我都听得懂嘛。多說一點,說看看——妳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他?「……很有趣。」
「有趣?」他不甚滿意,「我以為妳會說『很帥』。還有呢?」
她被逗得一笑,「你很帥,也很有趣,開朗,積極,對小孩很有耐心,以後一定是個好爸爸。」
「也是個好丈夫吧?」
她一怔,澀然微笑,「……應該是吧。」
他雖然像個大孩子,但也有細心體貼的一面,育幼院的孩子在他的帶領下,就像個和樂的大家庭。將來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會這樣充滿歡笑吧?
有些羨慕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他的妻子必定不會像嫁入安家的她,四周沒有任何和善的面孔,連對鏡自照,都只看見愁眉深鎖。
「妳真會講話,把我說得這麼好。」這是玩火,他知道,可看著她越久,想要她的意念就越強。把玩著她縴細的手指,「那,像我這麼好的男人,你考不考慮嫁給我?」
她又是一怔,「可是……我已經結婚了啊。」他在開玩笑吧?一定是。
然而,這麼簡單的一句玩笑話,卻教她才平靜了些的心又震蕩起來。
「對哦,我忘了。」輕嘆口氣,他毫不掩飾眼底的失望,凝視著她。她清澈美麗的眼如一潭湖水,泛起幽微的波紋,回應著與他相同的悵惘。
他輕道︰「如果我們能在你成為安太太之前相遇就好了。」
「……是啊。」她嘆息般的話語,幾不可聞。感到他握緊了她的手,她也回應地握住他的手,溫暖的掌心,無言傳遞著彼此的惆悵。
他幾乎可以想象天上的老媽此刻正在跺腳大罵,懊悔自己干嘛生個破壞人家婚姻的不肖子,跟他老爸一樣混帳可惡!
有什麼辦法呢?盜賊的天性是掠奪,專長就是把屬于別人的東西搶過來——他好像生來就注定要走第三者的路。
反正安隆楷不只有第三者,第三十者、第三百者恐怕都有了,她這個妻子怎能輸給老公呢?只要她肯,他願意當她踏上不軌的「第一步」,一切指責,都由他來承擔吧……
敲門聲突然響起。他一怔,隨即放開了她,起身走到門邊。
門外站著和魏霓遠同來的少女,丘琉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