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綠堯又哼了聲,「如果他下次捐款一百萬的話,老子再考慮跟他說個『謝』字。」轉頭看到餐桌上的幾本書,「這是什麼?」手語書?
「我最近參加手語社,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谷靛解釋。
丁綠尹又道︰「哥,記得我跟你講過,我要跟同學組樂團的事情嗎?」
「記得啊。」丁綠堯翻開書頁,里面有詳細的圖解,從單詞到句子,循序漸進。
「我們真的組成了耶!」丁綠尹本就童稚的嗓音,一興奮起來更像個小孩,「我是主唱哦!」
「妳是主唱?」他哈哈大笑,「妳唱歌能听嗎?妳那聲音根本還沒轉大人,唱起歌來鐵定像貓在叫,不然就是鬼在哭——」抬頭驚見妹妹黑著臉,推開谷靛直沖而來,手里還握著那把閃閃發亮的水果刀,他咳一聲——
「那很好啊。有妳在,這樂團一定厲害得不得了,你們表演我一定去看,送花給妳。」嘖,真沒肚量,開個玩笑就拿水果刀出來威脅他的生命安全。
丁綠尹盯著哥哥,慢慢把水果刀收到身後,「可是設備我們得自己買,練團也要找地方,可能要花不少錢。」
「要錢還不簡單。」他豪氣地一揮手,「我賺的錢都交給陶媽了,要多少跟陶媽拿就好啦。」
「可是,你賺錢不容易啊!」現在哥哥可是正當地賺每一塊錢,比以前來得辛苦,而且育幼院的開銷不少,要為了自己的興趣花大錢,她有些良心不安。
「錢是小事,再偷……再賺就有了嘛。妳是我的寶貝妹妹,我賺的錢不花在妳身上,要花在誰身上?」瞄一眼那把亮晶品的水果刀,他繼續慷慨陳詞︰「賺錢就是為了要高興地花光光,如果還要考慮一大堆,不就變成錢的奴隸了?」
丁綠尹嘆口氣,「你就是這樣,一點理財觀念都沒有。」對老哥難得展現的兄妹之情,她是很感動啦,可這種用錢的態度,她實在不敢苟同。
「反正要錢就跟陶媽拿,不用來問我了。我還要錄像,先出門了。」翻著那幾本手語書,他遲疑一下,「小靛,可以借我一本嗎?」
「好啊,拿去吧。」
丁綠堯穿上外套,正要離開,衣架旁的電話忽然響了。他邊翻著手語書,順手拿起話筒,「喂?」
「丁綠堯在嗎?」是個陌生的男聲,口氣不善。
他哼了聲,「老子就是丁綠堯。」
「啊,丁先生!」對方語氣立刻變得恭敬諂媚,「終于聯絡上您了!」
「干嘛?」這種口氣,一听就知道有目的。他懶洋洋地倚著牆,望向廚房里正嘰嘰喳喳和谷靛在討論樂團的妹妹。「如果是要雇用我幫你『拿』什麼,你現在就可以掛電話了。」
盜賊之間有個黑市,如果偷來的東西不易月兌手,通常就進入黑市交易,自然有人替他們找到買主。黑市除了幫忙找買家,也幫忙找生意——有些狂熱的收藏家想要已經落入其它收藏者手上的珍寶,就會從黑市尋找管道,委托盜賊去偷取。
不過,打電話來的這個人並非從前幫他接受委托的代理人,顯然是收藏家自己找上門來。
對方沉默了一秒,「我打算出很高的價錢——」
「我說不干,听不懂啊?」果然又是來引誘他犯罪的。
「我願意出四百萬!如果您嫌不夠可以再加,只是一些畫——」
「老子收山半年了,就算你有四億也只能叫我幫你偷個屁!」
「你囂張什麼?!又不是只有你……」
沒等對方說完,丁綠堯用力摔上電話。
丁綠尹從廚房探頭出來,「誰啊?」
「打錯電話的神經病。」他煩躁地搔著鬈發,「跟陶媽說一下,找時間把號碼換過。」
丁綠尹傻眼,「只是打錯電話而已,不需要把號碼換掉吧?」
「不換的話,以後神經病會越來越多。」有一個人找到他,其它人也找得到。這種電話多來幾次,他的定力可能抵擋不住。
「你有沒有搞錯?號碼一換,我們要通知很多人耶。」丁綠尹扳著指頭開始算,「對外登錄的電話要改,小朋友他們學校那邊要通知,還有捐款贊助的人……重點是,你根本小題大作嘛!」哪有人為了一通打錯的電話就換號碼的?!
「多跑幾趟就辦完了嘛。」他要是再犯,可是會被抓去關,相較起來,換電話號碼只是小事一樁。斜睨了嬌小的妹妹一眼,「還是妳怕妳腿太短跑不快,辦不完?」側頭閃過妹妹扔來的隻果,嘆息著——
「只是換個號碼,干嘛生氣啊?唉,別人的妹妹都是又乖又听話,老子我卻養了這種潑辣野蠻的矮冬瓜……哎喲,我罵人還有押韻耶!」
「你去死啦!」從國一以後就沒再長高的丁綠尹,最恨人家提到「矮」、「短」等字眼,被哥哥虧得七竅生煙,她拔下拖鞋扔了過去。
「兩分鐘前說我賺錢很辛苦,現在叫我去死,女人變臉還真快啊。」他深深感嘆,對趕出來勸阻的谷靛揮揮手,「她就交給你啦,小靛。這丫頭脾氣不好,你多多擔待哪。」對被攔住而不能過來扁他的妹妹嘿嘿一笑,他大搖大擺地往外走。
一走出育幼院大門,他臉上笑意便褪去,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要克制內心蠢動的劣根性,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至少,當他看著妹妹嘻笑怒罵的面孔時,很慶幸自己剛才選擇斷然掛掉電話,沒有受到誘惑。
如果坐牢,妹妹來探視他的時候,怕是只有失望難過的表情了吧?
「我一向是個好哥哥,不會讓弟妹失望的。」也許有時候嘴巴賤了點,不過這份心意始終沒變過啊。
他得意地微笑,回頭望著育幼院大門,幾秒後,笑意再度褪去,俊臉完全垮下。
可是……四百萬哪!他竟然把送上門的錢往外推!那些錢他要錄像錄多久才賺得到啊?!
他懊惱得連連跳腳,吸口氣,對遠處的公車站牌張開雙臂,大叫一聲︰「我來了!」向站牌飛奔而去,想象自己正奔向金礦,聊慰與四百萬失之交臂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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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干嘛跟谷靛借書?
站在麥當勞里排隊,丁綠堯瞪著手上的手語書。
是因為母親,他才會接觸手語,倘若沒人讓他練習,學了也很快就會忘記……腦中浮現那個鬈發小女孩的身影。
「說不定以後根本不會再見面,學會了又有什麼用?」隨便翻了幾頁,小女孩可愛的臉蛋仍在腦中徘徊下去,他喃喃道︰「隨便看看吧。反正我在做兒童節目,說不定以後會用到。」
也說不定還會再遇到那個小女孩,還有……她姊姊。
那少女的模樣似乎只有十七、八歲,卻有一種很滄桑的神情,似乎經歷過一些太沉重的事,抹去了她那個年紀應有的單純活潑,變成什麼也不相信的防備。比起他那個還會跟院童搶電視看卡通的老妹,那少女穩重含蓄的模樣,簡直像個已經四十歲的母親。
「『味噌湯』?」他瞪著書上的圖標。本以為會教些簡單的問候語,怎麼一開始就教這麼奇怪的東西?姑且照著書上的解說練習看看吧。「兩手握拳,右手在上,以相反方向做研磨的動作……咦?」兩手開始不受控制地亂揮,活像肌肉失調。他暫停幾秒,又試了一遍,還是很像手臂關節沒接好,咕噥道︰「怎麼這麼難啊……」
忽然,有人拉拉他的外套。
丁綠堯一低頭,就見到身畔有張興奮的臉蛋,正是那天遇到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