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甘紗美嗎?」那頭野性的紅發讓人一見就難忘,但……她怎會出現在這里?
「是啊。」粉唇微微揚起,等著看他的反應。和甘紗美有牽扯的事,她沒讓任何人知道,他會怎麼做呢?去告訴師長或是她父親嗎?
「你認識她?」
「誰不認識‘廣海盟’的阿美子?」陽光的氣息,分不清是來自他身上或天邊的夕陽,邢雙芸回想起剛才在禮堂的意外,微微染紅了白皙的雙頰,語氣卻輕描淡寫,「謝謝你幫我拿袋子過來,我要走了。」
「你要跟他們去哪里?」
「去你不能去的地方。」她眼中掠過一絲訝然。很少見他皺眉,可此刻他眉頭幾乎扭成了死結。「我依照約定沒帶壞阿笙,希望你也少管我的事。」
「可是,甘紗美她不是好人啊!」他曾听別人提起,甘紗美是真正生存在黑道的人,她怎會跟那麼復雜的人在一起?
「有什麼關系,」她淡淡一笑,「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汪懷瑋!」突地,一道略低沉的柔細嗓音介入兩人之間,「你他媽的在這里干嘛?」
兩人皆是一怔,回頭就見一張月兌俗絕美的女孩面容,純白長洋裝包裹著修長的身軀,在夕陽下宛如翩然降臨的美麗天使。
汪懷瑋目瞪口呆,「你……小齊?」
「我等了你半小時,結果你在這里跟女生聊天?」女孩揚高的嗓音變得尖細,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你對得起我嗎?汪懷瑋?!啊?!」盛滿怒火的黑幽雙瞳上下打量邢雙芸,猶如當場抓到丈夫偷腥的悍婦。
邢雙芸一抿唇,「他現在有空了,隨你處置。」掉頭就走。
「等等,雙芸……」
汪懷瑋想適,卻被扭著耳朵拖回,拔尖的嗓子在他耳邊咆哮,「你追啊!你敢追,以後就別想我印筆記給你!」
他硬生生停步,「小齊,她是我很……」回頭一看又是愣住,「你……真的是小齊?」
「廢話,不然會是誰?」俊臉掠過紅潮,咬牙切齒,「看什麼看?沒看過洋裝嗎?」
「看過,但是沒看你穿過。」如果不是早就認識他,汪懷瑋實在很難相信眼前這楚楚可憐的「美少女」是男的,愣愣地看傻了眼,「你穿起來很漂亮欸。」
「不用你提醒!」康齊怒吼,扭著他可憐的耳朵拖進校門。「全話劇社就等你一個人,快點來排戲……」
這一幕,全落入了邢雙芸眼中,奇異地,她心情竟有些低落。
「剛才那是你同學?」甘紗美從後照鏡里看著邢雙芸鑽入車後座。
「嗯。」住汪懷瑋的方向瞥去一眼,她唇又抿緊了些。那女孩仍揪住他耳朵數落著,隔得遠了,听不見他們說什麼。
「我要到撞球場去,你也一起去吧?」甘紗美盯著鏡子里好友心不在焉的面孔。
她點頭,「別太晚回來就好。」
蹺課、作弊、逃家,本是為了表達對父親和李秀慧結婚的不滿,可漸漸地,她忘了原本的目的,沉陷在種種月兌軌的快感中,不可自拔。猶如吸毒吸上癮,她的心靈日漸麻木,需要更新鮮的刺激帶來沖擊,所以她需要「廣海盟」這個新玩具。
或者該說──她心中有雙黑暗的翅膀,而今它們羽翼已豐,即使根本不知道目的地,仍執意翱翔,直到……飛出黑暗,或折翼而落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自覺又往車窗外望去。那女孩拖著汪懷瑋進校內,陽光明亮,在他們身上瓖了一道燦爛金邊……
她斷然調回視線,閉上眼假寐。
「那天要我去接你嗎?」納森哼下摩托車,測頭看著邢雙芸下了車。
「嗯,記得告訴阿美子早點把人集合起來。」她背上背包,看向山坡上並排的兩棟別墅,注意到汪家門口坐了個人。
「他好像在看你。」好像也在看他呢。納森看見邢雙芸微微皺起眉,不由得玩味一笑。「先走了。」摩托車呼嘯而去。
「雙芸。」一見邢雙芸走上山坡,汪懷瑋馬上跟過來。
「怎麼在外面喂蚊子?」他的氣息很涼,顯然在屋外待一陣子了。
「我爸他們帶阿笙去喝喜酒,到現在還沒回來。我想反正家里沒人,在外面吹風也不錯。」他模出幾顆綠色糖果,「給你。我回家的時候買的。」
「是薄荷糖?」她含了一顆,味道沁涼,甜味淡而不膩,口感很好。
「好吃嗎?」
「還不錯。」見他眼巴巴望著她,欲言又止,顯然等在外面不只是為了拿糖果給她。「還有事嗎?」
「送你回來的好像是外國人?」總覺得她神情冷淡,是太累了吧?
「他叫納森,是混血兒。」像他這樣循規蹈矩的乖學生,想探問究竟的原因不外兩個,一是自命清高地想教訓她,二是純粹出于好奇。他又是哪一種呢?
「是什麼事?」
「為什麼想知道?」看來他屬于後者。
「我……我怕你有危險。」這兩天一放學,就見她坐上那混血兒的摩托車,他悄悄跟在後面,知道他們是前往一處撞球場,甘紗美在那里等著。
他不懂她為什麼會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只隱隱覺得不安。尤其那混血兒雖然俊美,卻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看她跟那人似乎很熟,他的不安濃濃發酵,旦摻了一絲莫名的酸味。
「我會有什麼危險?」邢雙芸訝然,隨即想到,他或許是顧慮到常跟她在一起的汪笙,「別擔心,我自有分寸,不會帶壞──」
「可甘紗美是黑道的人啊!」發覺自己口氣急了些,他連忙改口,「我……只是擔心而已。」知道她不喜歡別人干涉她的事,用詞特別小心。
「擔心的詁,就把阿笙管好吧。」
「阿笙?」這事與小妹何干?他愕然,「我擔心的是你啊!」
「我?」她楞住,仿佛這句話是天上突然掉下來的大石頭,驟然砸斷了她的思緒。「……擔心我?」從沒有人當面說出「擔心她」,即使是父親。父親只會用無止境的物質補償她,從不曾開口表達情感。
簡單的三個字出自他口中,像有無窮的力道,撼住她的心……然後,一抹白色影子掠過心頭,剛起的漣漪迅速被抹平。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她淡然一笑,已恢復平日冷靜的神情。「我要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等等,我……」汪懷瑋剛追了幾步,愕然停下。
邢家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是邢政德。
「你最近都很晚回來。」邢政德關上大門,注視著放下書包的女兒。「合唱團都練到這麼晚嗎?」
「校慶快到了,最近練習比較頻繁。」邢雙芸面不改色,從書包里拿出節目單。「這是校慶那兩天的表演順序,我們合唱團是最後一天晚上的最後一個節目。」父親听見了汪懷瑋和她的對話嗎?應該沒有,否則他會直接詢問。
邢政德看了日期,面有難色,「下星期三嗎?那天晚上我剛好有飯局──」
「只是小表演,你不來也沒關系。」邢雙芸語氣淡然,最好是別來了,免得壞了她的計畫。「我要上樓了。」
「雙芸──」邢政德喚住她的腳步,「你現在跟汪懷瑋似乎走得很近,你們都天天一起上下學?」
「嗯,因為順路,就一起搭公車了。」父親起疑了嗎?她臉色不變,敏銳地捕捉著父親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