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真如此。汪懷瑋暗自沉吟,自從邢雙芸轉來班上後,一直有關于她的耳語流傳著,但他是在學校後門目睹那一幕後,才特別留意。班上同學談論的,不外乎她在之前學校的種種「豐功偉業」,泰豐是負面的。
這樣一個安安靜靜的女生,平常循規蹈矩,功課好到讓人膜拜的地步,為什麼要作弊呢?而且還是幫別人作弊。她到底想要什麼?做這些事能讓她得到什麼?
「雙芸,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角落里,一年一班的班導師正柔聲詢問邢雙芸。
她始終不贅一語,對班導師急切關心的面孔視若無睹。
記得那天她說她「喜歡」做那些事,因為那讓她感到愉快……她若真的感到快樂,為什麼幾乎從來不笑?汪懷瑋不懂。
「雙芸?」邢政德沖進訓導處,一手挽著妻子,「老師,發生什麼事了?」
啊,「拉斐爾」的總裁!汪懷瑋注意到邢雙芸原本冷淡的黑眸,在看見父親時終于掠過一絲明亮,卻在見到跟著她父親進來的女子後又復陰沉。
校長沉聲道︰「邢先生,你女兒教唆外校同學偷段考試卷,幫他們解題,還把答案拿去賣。」
邢政德臉色刷白,瞪著女兒,「是你做的?」
邢雙芸倔強不語,甚至撇開頭去,不願面對父親。
「啪」一聲,邢政德揚手給了女兒一巴掌,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班導師首先沖上前,將邢雙芸護在懷里,「邢先生,別這樣對孩子!」
李秀慧也驚呼,「政德,別打她!」
「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邢政德咆哮著,看似又想沖上前。
李秀慧和一旁的主任、教官連忙將他架住。
邢雙芸頰上浮起鮮明的指印,她沒有哭,只是靜靜站著,清澈的黑眸望著父親,漠然而疏離。
「邢先生先別氣,孩子只是一時糊涂,事情都做了,打她也于事無補……」校長和主任忙著勸阻,班導師則將邢雙芸帶到一旁。
「對不起,是我沒教好孩子。」邢政德沉痛地垂下頭。一掌揮出,他立刻就後悔了,打在女兒臉上,更痛的是他的心啊。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找回從前那嫻雅聰慧、善解人意的女兒?
「雙芸?」班導師忽然驚覺身邊的人不見了,轉頭一看,邢雙芸正沖出訓導處,「雙芸,你去哪里?」
汪懷瑋險些被急奔而出的邢雙芸撞到,她蒼白著臉,瞥了他一眼。
他擠出尷尬的笑,「雙……雙芸……我不是故意……」
她頭也不回,往校門口沖去。
開始飄雨了。
細雨綿綿密密地落下,悄悄浸透她的發絲、衣服,混雜著淚水,無聲地悲傷著。
天色逐漸變暗,邢雙芸慢慢走著,僻靜的道路上偶爾有幾輛車駛過。
沖出學校後,她漫無目的地亂走,來到了自己不認得的路上。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不想停下來,也不敢停下來,拚命讓自己感覺到累……
她想報復父親。
是的,她要報復這個拋棄母親的男人!她要他痛苦!要李秀慧痛苦!可……為什麼她感受不到半點復仇的快意?
看見父親心痛欲絕的表情,她為什麼只想撲進他懷里哭?
因為曾經完美,所以無法承受失去,尤其在知道父母和睦的表象,根本是層層補綴而成的虛偽後,她真的寧可瘋掉!她想回到從前,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拒絕承認現實……可是,畢竟母親不會再回來了。
于是她拚命傷害自己、傷害別人,做盡以前不會做的事。她也明白這樣無法挽回什麼,可她需要發泄心中的一團亂、惹父親生氣,才能一再提醒自己,她至少還沒有失去父親……
「你在做什麼?」一輛機車在她身邊停下,聲音听起來極不耐煩,「淋雨很好玩嗎?」
邢雙芸轉頭,「……阿美子。」
笆紗美打量她一身濕透的制服,「你干嘛來這里?」這附近幫派分子不少,她跑來這里做什麼?
「我迷路了。」甘紗美沒戴安全帽、沒穿雨衣,全身也被雨淋個透徹,卻說得好像她才是個沒大腦的白痴。
「哦,原來好學生的方向感不過如此。」甘紗美嘲弄道,拍拍坐墊,「上來吧,我載你回去。不過我沒有駕照,坐不坐隨便你。」
邢雙芸默然幾秒,挪動酸痛的雙腿,坐上機車。
笆紗美問道︰「你住哪里?」
她報出地址,「你送我回去,我會報答你。」
「報答?」甘紗美嗤笑,「你以為我要錢?搞清楚,這對本小姐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順便送你一句話,你這種乖乖牌學生根本學不會當壞蛋,不用再勉強了。」她听說了邢雙芸的事,顯然這個好學生是真的卯起來想壞到底,不過一看就知道是打腫臉充胖子,本性純潔的小羊,再練一百年也不會變成大野狼的啦。
邢雙芸沒有回答,默默垂著頭,望著雨水滴落在膝上。
「雨還沒停耶。」窩在廚房里,汪笙隔著窗戶玻璃看雨景,「那我們今天晚上就不要去練柔道了,下雨好麻煩。」背後沒有回答,她轉過頭,「豬你有沒有听到?」
「听到了啦。」汪懷瑋無力應著,身上圍著圍裙,手里鍋鏟忙著翻攪炒飯。老爸堅持他們兄妹倆去練柔道,一來是為了讓阿笙有自衛能力,二來是為了讓他能保護小妹。
「那我去打電話跟老師說!」汪笙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客廳。
爸媽已帶著公司員工前往墾丁逍遙快樂去也,菲佣傍晚就回去休息了,小妹不愛吃外賣,晚餐只好由他掌廚。汪懷瑋又拌炒幾下,關了爐火、排油煙機,拿來盤子裝炒飯,放到餐桌上,順便注窗外一瞟。
對面邢家的燈沒亮,應該還沒有人回來。
邢雙芸不知道怎麼樣了?早上她一陣風似的卷出學校,瞬間就不見蹤影。
班導師發現他在訓導處外,把他叫進去。師長們討論的結果,決定記她一支大過,而且每天放學後要向訓導處報到,接受輔導。
班導師叮嚀他絕對要保密,不要讓班上同學知道,以免增加邢雙芸的困擾。
他見到邢雙萎的父親不斷向師長們道歉,嚴肅的面孔是慚愧、尷尬、悲傷的,完全沒有想像中叱?風雲的模樣。而那個跟著她父親一起向每個人誠懇賠禮的女子,原來是邢雙芸的繼母。他這才隱約明白,為什麼邢雙芸看到她之後臉色驟變,甚至可說是憎厭的。
她會做出那些行為,是因為家中的變化吧?
「老師說今天可以請假!」汪笙跑進廚房。
「炒飯好了,可以吃了。」汪懷瑋解下圍裙,坐到餐桌旁。
汪笙吃了一口炒飯,小臉忽然一皺,「哥……」
「別跟我說你不吃!」汪懷瑋剛拿起湯匙,哀叫一聲,這丫頭超級挑嘴的!
「不是啦!」汪笙側頭瞪著窗外,「外面好像有人,我看到白白的……」
邢雙芸頹然縮回按門鈴的手。沒有回應,家里大概沒人,平常這時候,至少李秀慧會在的。她的鑰匙跟書包都留在學校,身上什麼都沒有,只能呆立在門外。
她望向汪家,里頭的燈亮晃晃的,汪家人應該正準備吃晚餐吧?她眯起眼,望著一個嬌小身影從光亮中跑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