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除去身分問題,他覺得邢雙芸人還不錯,有著超乎年齡的穩重,不難想像個性應也是溫婉的,小妹若能多和她接近,也許可以培養一點氣質,說不定他就能從「豬」升級成一聲「哥哥」了。
「‘拉斐爾’是敵人,雙芸不是啊!」汪笙強辯。
「可是──」
「班長……班長,你不要獎品了嗎?」班導師很有耐心地叫了第三次。
汪懷瑋一愣,「噯?」
「雖然你退到第三名,但成績還是很好,沒必要賭氣不接受獎品吧?」班導師半開玩笑地道。
「我第三?」汪懷瑋愕然,上台接過獎品。怎麼又退步了?汪笙搶走了第一名,他至少還能保持第二,這回是誰把他從第二名擠下來?
學生們竊竊私語,汪氏親衛隊更一臉呆愣加難以置信。
「第二名──汪笙。」
汪笙驚奇地睜大眼,「老師,誰第一?」
「第一名是上個月轉來我們班上的邢雙芸。」
所有學生紛紛倒抽口氣,幾十道目光同時向安安靜靜坐在角落的邢雙芸射去。
邢雙芸從容起身上台,在眾目睽睽下接過第一名的獎品。「謝謝老師。」
班導師欣慰地看著溫順的女學生回到座位上。听說她在之前待過的學校經常惹事,甚至蹺課、逃家、教唆同學打架,可是轉來一個月,一切行為都很正常,看來是自己愛的教育感化了她。
班導師清清喉嚨,「現在把課本收起來,要開始考試了。」
學生們立刻哇哇叫,有的乖乖收起課本,有的還拚命把握最後幾秒想多塞些英文單字進腦袋。
汪懷瑋兀自愣愣地望著邢雙芸。她一臉平靜無波,似乎得了全班第一名並沒什麼了不起,靜靜收拾著桌上的課本,黑白分明的眼望向窗外。
半晌,她唇畔忽然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詭異。
「小姐直接回家嗎?」邢家司機老吳必恭必敬地打開車門。
「嗯。」邢雙芸坐進車內。
老吳發動車子,關心地問︰「小姐,今天在學校過得怎樣?」
「還好。」她降下車窗,淡淡地道︰「班上公布小考成績排名,我拿第一。」
「哦,那很好啊!看來你在新學校適應得不錯。」老吳語氣興奮,是真的替她高興。「你終于恢復水準了,以前在那學校──」驀然噤聲,偷偷從後照鏡觀察小姐臉色。
「以前是因為我不想考,所以交白卷,跟學校沒有關系。」
「是是,小姐……總之小姐成績進步了,是件好事。」老吳唯唯諾諾,不敢再多說。
他在邢家二十年,眼看著邢家男主人娶妻、生女、外遇,邢家女主人的位置換成了另一個女人。他不過是個司機,自然沒有置喙的余地,但眼睜睜看著小姐無法承受父母離異、父親再娶的打擊,由一個原本無憂無慮的乖孩子,變成憤世嫉俗的叛逆少女,著實教他心痛。
邢家的新女主人進門之後,小姐對繼母及同父異母的妹妹從沒有好臉色,也不與她們同桌吃飯,甚至逃學、逃家、成績大起大落,以此方式向父親作無言的抗議。
一年來,邢政德對大女兒傷透了腦筋,為了轉換新環境,費盡心思地幫她轉學,如今一個月平平安安過去,看來她終于醒悟了,老吳也替主子松了口氣。
小姐聰穎早慧,心思細膩而寡言,她的生母在離婚後不久即車禍身亡,從此她變得更為沉默,像蚌殼般緊緊封閉起自己,再也沒有人能探知她的心思。再過一個月他就要退休,離開邢家,他衷心希望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能恢復從前的溫雅可人,別再做出那些傷害自己與家人的事。
「我爸回來了嗎?」
「飛機誤點,他中午才抵達,現在已經回到家了。」
「喔。」她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外街景。
二十分鐘後,車在邢家大門口停下來。邢雙芸提著書包下了車,冷眼望著坐在大門口和一只馬爾濟斯玩的小女孩。
「姊姊。」四歲大的邢問月獻寶似的將馬爾濟斯推向她,「你看,爸爸帶回來的──」
「我討厭狗!」邢雙芸逕自開門,卻因動作太大而撞倒了邢問月,她小小的身軀差點滾到屋外草地上。
「啊,月月!」屋內的李秀慧見到女兒摔倒,剛要搶上前去抱她,一臉霜雪寒冰的邢雙芸卻使她硬生生停步,「雙、雙芸,你回來了……」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不扶起你妹妹?」坐在沙發上的邢政德透過落地窗望見這一幕,不悅地道。時差使他顯得疲憊,四十出頭的年紀,看來卻像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她不是我妹妹。」邢雙芸字字清晰,眼神充滿譏誚。
邢政德眉一皺,「秀慧,你先帶月月上樓。」
李秀慧抱起含淚啜泣的女兒,擔心地看了對立的父女一眼,上樓去了。
「坐下吧。」邢政德指著對面沙發,「我剛從國外回來,現在沒力氣和你吵,你若還當我是你爸,至少坐下來吧。」
邢雙芸緊抿著唇,數秒後才移近沙發,坐了下來,沉默不語。
「這半個月過得好嗎?新學校如何?」若是可以,邢政德也不想拋下剛轉到新學校的女兒出國視察,但公司最近要和國外大廠合作,他不親自去看看不能放心。
「小姐拿到全班第一。」老吳進了屋子,見邢雙芸頑固地不肯開口,遂插了句。
邢雙芸瞪他一眼,依舊沒有作聲。
「哦?那很好啊。」邢政德拘謹的面孔露出欣慰之色,「爸最近太忙,沒時間陪你,這樣吧,你想要什麼東西?爸買給你。」
她神色一黯,「我真正要的,你給不起。」
案親向來是嚴肅的,不善于甜言蜜語,也不善于哄孩子,只能藉由物質傳達他沒有訴諸言語的父愛。她一直知道這一點,也從來不是個愛膩著父親撒嬌的女孩,但在她失去原有的家庭、失去親生母親之後,這個背叛妻子的男人除了物質的補償,難道想不出其他方法來表達歉意嗎?
無視于父親瞬間變得很難看的臉色,邢雙芸起身,「我要去念書了。」
十幾年的夫妻感情,中途就變了質。父親在外養了女人,甚至還生了另一個女兒。一切在他們要離婚時才爆發出來,她赫然驚覺,自己看似溫馨和樂的家庭生活,早已支離破碎。
而母親辦完離婚手續後沒幾天就車禍身亡,她別無選擇,只能跟著父親,每每看到父親與李秀慧、邢問月在一起,總讓她覺得自己和這個家格格不入,像個沒人要的孩子……
邢政德望著女兒的背影,苦澀盈滿心中。
許入之後,李秀慧悄悄下樓,見丈夫獨坐客听,輕問︰「雙芸呢?」
邢政德搖搖頭,不發一言,眉間依然緊皺。
李秀慧嘆口氣,輕道︰「我和月月還是搬出去住比較好……」
「沒那個必要。你是邢家的女主人,就應該住在這里。」
「但是再這樣下去,你和雙芸的關系會越來越糟……她現在只能依靠你啊。」李秀慧人如其名,秀外慧中,更有一份體貼的心思。「我可以照顧自己和月月的,你先安撫雙芸比較重要。」
「你是我的妻子,就該跟我住在一起。」邢政德語氣堅定,緊繃的面孔流露出柔情,「你辛苦了那麼久,現在該是我補償你的時候了。」
李秀慧淡淡一笑,「不,我不苦。你為雙芸辛苦了更久。」
邢政德握住她的手,四目相視,無語地交流著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