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呢?」葉秋頗有興趣地提問︰「男人都希望自己有所成就吧?」
「女人不也一樣?」他反問。「無論是誰,都會想在自己費心專注的地方,有所成就,我以為在這點上,男女皆然。」
的確……葉秋點頭,她認同他的說法。
「你跟我所想的不一樣。」
「沒有不一樣。」孟谷糾正道︰「只是妳認識我的程度多寡,間接影響了妳對我的看法。」
認識的程度影響她對他的看法?葉秋不由得回想起最近的那場爭執。
一開始,她以為孟谷很生氣,事實上他的確被她毫不尊重的閃躲態度激怒。
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他卻什麼也沒做,只是嘆息,極力壓抑自己動怒的沖動,讓理智控制一切。
用說之以情取代憤怒的指責,該說這是一個經過歷練的成熟男人所表現出最完美的自制能力?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有感情,卻不沖動。
想到這里,葉秋赫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這個搬到隔壁這麼久,又不時針鋒相對的男人,她一直不了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是不了解?還是從來不曾試著去了解?她捫心自問。
打從初見面,就一直采取對立態度的她究竟在抗拒什麼?
難道就像雨萍說的,她是害怕失戀,所以始終不敢接受異性的追求,直到遇見孟谷這麼堅決介入她感情生活,強硬到讓她不得不正視這件事實的男人?
而她以為自己暗戀柏烈旭--最初也許是真,但到後來,不知不覺變成煙幕彈,用來將每顆想靠近自己的真心阻擋在門外?
「妳曬昏頭了嗎?」
「啊?」恍惚回神,葉秋被近在眼前的臉部特寫嚇到。
「你怎麼跑到我家院子來的?」
孟谷指指兩戶中間的隔牆。「就這麼簡單。」
「你翻牆?」
「不難。」他笑著,露出惡作劇得逞的頑童獰笑。
「拜托……」葉秋申吟出聲,無法理解三十好幾的男人為什麼會做出小表頭的動作?老男人的腦筋是怎麼個轉法?「萬一受傷怎麼辦?」
「妳擔心我?」
「我是擔心付不起你的醫藥費,孟大律師。」她嘆道,指著抵在那面牆的整上用具。「要是我家用來整土的九齒釘耙不小心傷了閣下一根腳趾頭,讓你一狀告上法院,我可吃不消。」
孟谷「哈」的一聲爆出大笑,情不自禁伸長手,故意惡整地揉亂她一頭鳥發。「妳不當律師太可惜了,秋。」
「台灣的律師夠多了,不差我一個。」
「這將是律師界的損失。」
「少狗腿。」才不信哩!在學校,她可是教授聞之落淚的墮落派掌門,專司不看教科書、不認真听課、考試狂作弊--通稱「不務正業」。
「……來不來?」
「什麼?」剛沒听清楚他的話,葉秋再問。
「幫我洗車。」
洗、洗車?杏眼圓瞪突然冒出這句話的男人。
「孟谷,以你的身價要請菲佣絕對不成問題,只要你包吃包住,薪水過得去,一定會有很多人來應征,甚至--」話才說到一半,葉秋突然嘿嘿獰笑,扮起電視上壞人千篇一律的婬邪表情。「以你的外表,要求『全套』的服務,我想對方也不會抗--啊!」
不待葉秋說完,孟谷長臂一伸,從後頭將她整個人圈進懷里。「言下之意,妳是願意提供『全套』服務了?」
「喂,你重听啊?!我說的是菲佣!」葉秋急忙在他胸前轉身,雙掌左右夾擊他的臉。「來,孟谷小朋友,跟著葉秋姐姐說一遍︰ㄈㄟ菲,ㄩㄥ佣--菲、佣!」這下總听懂了吧?
被笑氣脹痛肚皮,再也撐不住的孟谷甘心俯首稱臣,笑倒在懷中人頸項,彎弓如蝦的背不時顫抖,給笑逼出來的。
老天,她真寶!
「跟妳在一起永遠不嫌悶,秋。」低沉的笑聲中,孟谷斷斷續續說道︰「妳再這麼與眾不同下去,會讓我愈來愈舍不得放開妳……」
交頸的親昵來得突然,她應該全身僵硬的,畢竟抱住她的是個表明對她有意的男人,但--
說真的,她喜歡被孟谷抱在懷里的感覺,他身上有清冽的男性香水味,及一點點陽光的味道。
舍不得放開她麼?
那就緊緊抓住她、別放開不就得了。
最後,一頓「太陽帝國」的晚餐就讓葉秋把自己給賣了,價碼之低,恐怕說出去還會被來台幫佣的菲籍人士笑到腸穿肚爛。
而葉秋之所以甘心低價出賣自己,只是為了這家自助餐廳無限量提供的知名品牌冰淇淋。
吃飽喝足,人生夫復何求。呃!
離開餐廳,在葉秋主動提議下,兩人沿著忠孝東路四段直走,緩步行至附近的國父紀念館。
九點多的時刻,華燈已燃多時,屬于情人的夜晚才正要開始;入夜後,紀念館廣場四周的路燈零星綻亮,昏暗不明的燈光制造出朦朧的意境,向來都是情侶相偕散步談心的好地點。
手牽手、心連心,有的情侶甚至情難自禁躲至樹後擁吻,分享彼此的甜蜜。
「我應該常來這里作現場臂摩的。」葉秋殺風景地自言自語道,不時往廣場兩旁種滿綠樹的小鮑園探頭探腦。「還要找色仔一起共襄盛舉。」
「最好組成一個觀光團?」身邊飄來笑意。
一心窺探的葉秋直覺應和︰「是啊,由我帶隊--喂!」回頭沒好氣睨他一眼。「不正經。」
「不正經的是妳。」孟谷從後頭攬回愈往小鮑園里探的人兒,一手遮住她好奇的大眼,強行拖離現場。「不要打擾別人。」
「只不過是看看嘛……」
「立場互換,妳希望跟男友親熱的畫面被人當戲看嗎?」孟谷扣緊她小手不放,免得她去涂炭無辜生靈。
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後,如環山壁的大掌握住縴柔無骨的小手不放,像領航員似地導引散步的路線。
路燈下,兩道黑影在柏油路面交迭,幾乎合而為一。
走在後頭的葉秋望著、踩著,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溫馨。
「我記得小時候我爸也這樣牽著我散步,他的手比你小一哇--唔!」
話未竟,孟谷猛地用力,將身後人拉到前頭,懲罰意味濃厚的吻堵住她專門破壞氣氛的小嘴,吻到她喘不過氣,小手討饒地揪住他襯衫亂扯一通。
「不要告訴我伯父也會這樣吻妳。」警告的嗓音像被砂紙磨過似,既粗且沉,添入曖昧的暗喻,弱了話里的惱怒。
「你、你少胡說。」呼、呼……葉秋捂著胸口,差點窒息。
孟谷改牽為摟,五指注入力道,盡量控制在不會讓葉秋覺得疼,又不會讓她容易掙月兌的範圍內,一如廣場上、小鮑園里或散步或幽會的情侶,充分表現出男方對心上人專斷的佔有欲。
但他不知道自己其實多想了,怕被掙月兌的前題是被他摟抱的人想逃啊。
可是依葉秋現在的心情--
「喂,我們這樣是入境隨俗應應景?還是本來就該這個樣子?」
孟谷側首,在忽明忽滅的光線下,仔細審視她的表情。
「妳想說什麼?」
憋不住話,葉秋直說了︰「為什麼不問我?」
整個晚上,不,是近半個月,在那晚他承諾讓她好好思考之後,他不再提及感情的話題,像現在這樣可以說是她自動送上門來的好時機,他也一點都看不出來想追問她思考結果如何的樣子。
她曾目睹柏烈旭等待雨萍答復時的焦躁不安--想立刻沖到心上人面前,猛搖她好逼出答案,卻又因為舍不得強迫她、讓她難過,只能反過來勉強自己用理智抑住情感上的沖動,靜待她主動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