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業豪門之中有多少女人能像她一樣得到丈夫的支持涉足商界?大多數嫁入豪門的女人多半只能成為丈夫的附屬品,甚至有些連出廳堂的資格都沒有,她雖不是唯一,但也是少數跳月兌這種宿命的例外。
她的人生並非沒有成就,然而,無以為名的失落感卻隨著年齡莫名增加,就連在外暗地包養的年輕情人也無法填補。
生活中,總覺得有某個指不出的角落覺得寂寞……
「我听說你打算娶夏依。」連兒子結婚的消息都要從外人口中得知,也許正是這幾天來有如此深刻感受的緣故。
「那是誤傳。」
「無煙不生火,無風不起浪。或者,你還在等那張照片中的女孩?」
雷君霆臉色一沉。「母親,這是我的私事。」
「身為母親,難道沒有過問的權利?」
「我只是希望您別干涉。」
「我關心兒子的感情有錯嗎?」邵敏動了氣。「你父親那邊沒有動靜並不代表放任你自己作主,你是尚華未來最有可能接棒的繼承人選,對你的每個舉動不可能不聞不問。」
「母親,我不打算重復上一代同樣的手法進行企業聯姻,也不听任何人的安排。您以為我刻意表現是為什麼?我不想受制任何人,所以必須有換取自主權利的籌碼。」
邵敏听懂他意思,妝點得體的眉微凝。「你打從一開始就無心入主尚華?」
「不是不想,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守成或創業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但今天的事實是我身為雷家的一份子,也是接班人選之一,與其因為叛逆被長輩們追在後頭跑,我寧可作個順服的晚輩,我不想把心力花在和叔伯們周旋斗智這件事情上,合作是最好的方式。當然,我不會毫無代價地配合──想擁有什麼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我跟伯父談妥,他已經同意不介入我個人私事。」
「我就不能知道我的兒子愛上誰、想娶誰?」
「您從不過問這些小事。」
小事?「身為一個母親,兒子動心的對象只是件小事?」邵敏的聲音像受了傷似僵疼。
雷君霆不明白,母親難得有激動的反應。「您不舒服嗎?」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其它,邵敏揮揮手。「不,我沒事。」
雷君霆微頷首,謹守二十三年來的母子界線,不再深問。
「少爺。」管家老邁的身影緩緩走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邵敏驚訝地看見兒子表情由嚴肅轉而溫柔帶笑。
「讓她等。」
語方停,他人已站起身,向母親執禮往樓上走,不一會拿著公事包往車庫走。
一連串動作的身影終結在告知母親出門上班的禮貌。
望著兒子的背影,邵敏心頭沒來由澀疼。
突然之間她懂了,懂這幾年愈來愈深的寂寞是什麼。
是一個母親與孩子不親近的失落──她從來不知道有膝下承歡是什麼滋味,她的兒子甚至沒在她面前笑過。
是誰讓兒子有這抹流露出情感的微笑?那是她從未在兒子臉上看見過的表情?她以為兒子跟她如出一轍,冷靜自制、喜怒不形于色,倘若有一絲情緒也是為達某個目的,不得不的作戲。
然而,他的笑是那麼真心──
是她嗎?那張照片里躺在樹蔭下午睡的女孩?影響他甚鉅如斯?
「李伯──」
「是,夫人。」
「在君霆成長的過程中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也錯失了什麼?」
李伯抿抿蒼皺的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曾經見君霆在這個家里那樣笑過嗎?」
「這個……」李伯遲疑了。
他不敢說曾經見過。
他記得很清楚,那是在少爺十六歲生日當天,此刻站在門外的女孩像今天這樣來找少爺。
那時候的少爺笑得很開心。
八年前的雷君霆是個霸道的一言堂小表,八年後的他霸道指數有增無減,變成我行我素的臭男人。
總歸一句話──「雷君霆,八年過去你還是一樣惡劣!」
站在該名惡男地頭上、堂堂尚華集團總經理辦公室的陸雲儂縴指直向不由分說擄她上車、害她尖叫得像個瘋子,以為當年綁架的場面重演,自己又變成肉票的壞家伙。
「你以為進入城堡的方法只有一種?誰規定車庫出入口只能有一個?」
「誰知道你會從人家背後冒出來,連招呼都不打就上演綁票記,惡作劇也罷,但是當著你公司那麼多人面前把我扛到這里──很丟臉耶!」
「罵了一路不累嗎?喝口茶。」
喝──「不說還沒想到。」就近抽出面紙往兩片礙眼的唇擦,仿佛上頭沾了什麼髒東西。
看不順眼,想起那天他和褚真親吻的畫面就心火直冒。
雷君霆扣住她。「你做什麼?」
「口紅。」可惡可惡可惡!她記得褚真那天涂的是很漂亮的粉紅亮彩,看得她好礙眼啊!
「出門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機會吻誰。」
「你什麼時候跟褚真交往了?」
「你不認為自己質問得沒有道理?我跟你什麼都不是。」
「我──」
「嗯?」收回雙手環胸,黑眸審慎端視睽違八年的人。
照片和真人畢竟有差距,這幾年征信社送來的照片和資料再怎麼詳細也比不上真人站在面前,可見可觸可交談。
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會以最迅速的方式得到,唯獨對她,他付出超乎原先計畫的時間。
對她的感情有深到讓他花八年的時間什麼都不做地等待?他自問。
然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他的確等待了八年,心里無法裝下其他人。
他說得對,但是──「在茶館那天我都看見了,你跟褚真──」不說了,繼續擦。
粉紅色的唇彩!可惡,怎麼會擦不掉?明明都這麼用力擦了,還是留在他唇上、在自己眼里,可惡可惡!
近乎無理取鬧的舉動再度被制在一只大掌中,唇瓣傳來的刺痛感令雷君霆不悅。「再這樣我真的會生氣。」
「氣啊,氣死你最好!我快被你氣死了。」這是他欠她的。「小時候不可愛,長大以後也不可愛,你一直都不可愛!」
嘆口氣,把她收進懷里。「男人要可愛做什麼?別哭,在我的記憶中你什麼表情都有,就是沒有哭臉,我不習慣。」
「不習慣就別看,沒人要你看。」丟臉啊!在他面前掉眼淚還不知不覺。
「你在意我跟褚真的關系?」
「你已經說要娶依依就不該招惹別的女人,這樣對依依不公平。」
「你掉淚是為這個原因?」
「……對。」
「說謊。」
掌下的腰背聞言一僵──他說對了不是?
「才沒有。」
死鴨子嘴硬。「又說謊。」
「你放開我……」越發收緊的力道讓她說不下去。
她幾乎不曾像此刻這麼乖順留在他懷里。
雷君霆輕嘆一聲,左掌輕撫發絲。「你頭發留長了。」接著滑至腰身。「變得更瘦了。」右掌貼上左頰,拇指來回撫模顯眼的傷痕。「八年了。」
背脊突地竄上一陣電麻的戰栗,陸雲儂下意識正想躲開,對方已經先一步放開她。
還不是時候。「擦干眼淚說明你的來意。」雷君霆指尖輕叩表面。「再四分鐘就九點,上班時間不談私事。」
忽冷忽熱的態度讓陸雲儂好不適應。「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你畢業之後不吭一聲離開台灣就是正確的待友之道?」
「你生氣,所以這幾天一直在躲我?」她找了他六天,不是開會就是出外洽公,再怎麼遲鈍也該感覺到了。
「可以這麼說。還有兩分半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