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比喻總是這麼不倫不類?「看樣子你的心情是變好了。」
「嗯,拜大俠單挑酷斯拉的橋段所賜,我很開心。」
可惜愉悅的心情在下一秒看見手機來電顯示作結。
「商凡庸,你找我?」
「你跟齊大少出去之後就沒回辦公室,換作是你會不會到處找人?」他腦中轉過不下十個危險畫面,急得像與美女在原野同游突然肚子痛又找不到廁所的可憐男人,找到人之後得到的竟然是這麼冷淡的回應,情何以堪。「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枉費我那麼擔心你。」
「我比較擔心的是跟你出去的女人。」早不打晚不打,偏在開心的時候擾人。
那廂,商凡庸笑得無奈︰「謝啦,但那問題不必閣下替我操心。下午不回來了嗎?」
「你也知道要應付齊東麟那種人會抽走我一整年的生命力,讓我休養生息半天行不行?」
電話線傳來低低的笑聲︰「他又要你收山嫁人了?」
「齊大少顯然認為我很適合作齊家主母的未來接班人,好讓他對家族有所交代,進而換取出外打野食的特別優惠──你干嘛皺眉?」她詢問的對象自然是身旁靜待的單行書。
「你身邊有人?」
「嗯,一個朋友。如果沒事的話,我掛斷嘍。」
放下的心又被她吊了起來。「等等,是什麼朋友?男的女的?怎麼認識?」
沒辦法,此姝前科累累,老是膂b識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士,最深刻的一次記憶是接下某建設集團的案子與當時阻礙工程進行的地頭蛇交涉,最後還變成人家的乾女兒,過程之驚險萬分讓他白了好幾根頭發。
「商大媽,麻煩你收起窮緊張的瞎操心行不行?」服了他,有時候比她娘還擔心她。「與其擔心我,不如想想自己是不是該收心做個居家好男人。」
「這是兩碼子事,不要混為一談。告訴我在你身邊的人是──」
嘟──向莞單方面結束通話,順便關機。
「你男朋友──」
「凡庸不是我男朋友。我跟他是朋友也是上司下屬,並不涉及男女感情。」
單行書仔細回想那日兩人並肩的畫面。「你們給人的感覺很相似,非常諧和。」
「也許就是因為太像才只能作朋友,像兄妹一樣,如果真的當了情人會有近親通奸的不自在與罪惡感。」
溫和的笑紋僵了下。「你一定要用這麼石破天驚的比喻?」
「加深你的印象啊。我已經受夠流言蜚語,還有某小報暗示我其實沒什麼本事,之前的成績是他幕後主導,而我只是一具草包美人、傀儡女圭女圭而已。」
「那不是真的。」
毫不猶疑的否定就是最好的鼓勵,向莞笑得好開心。
「沒錯,那不是真的。可是一廂情願相信這個推論才是事實的大有人在,我懶得花時間一一澄清就隨他們人雲亦雲、加油添醋。單行書,你的眼楮沒瞎,看得見事實。」
「這種稱贊法讓人高興不起來。」
「那就習慣它,我不太常稱贊人的。」
這個男人並不像外表那樣的好商量,他凡事有自己的觀察和想法,不會跟著群眾瞎起哄。向莞暗忖,在看似斯文可欺的表面下,這個男人真實的那一面究竟是什麼呢?
坦白說,這勾起她的好奇心。
離開供人休憩的涼椅,向莞站直身子,發現自己跟單行書身高大概只差十公分左右。「你大概有一百七十八吧?」
「一七九點二。」這跟剛才的話題有什麼關聯?
「果然,我一百六十八公分。」
「向小姐──」
「又來了。」能不能別這麼有禮貌?真受不了。「你這個人真不是普通的怪,別人是一打照面就直呼對方名字裝出一副很熟稔的樣子,好彰顯其交游廣闊達三江的人面,乘機大肆炫耀一番,就你致力于跟人撇清關系。不習慣與人相處嗎?」
听過人抱怨從事電腦工作的朋友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活像外星生物不得已迫降地球,也遇過男友是程式設計師的朋友嫌自己的情人非常不懂生活情趣,幽默的話題不離一般人無法理解的程式語言,帶來阿拉斯加的暴風雪,徒增現場冷感的氣氛。
她的疑問毫不委婉,但自然的語氣就算刺中听話者的要害,也無法讓人感到難堪地認為那是她刻意的嘲諷、想傷害自己。
就因為太自然不遮掩才更能感覺出她是真的關心,想知道其中原委。
「你該不會也是電腦依存癥的一員吧?」她推測。
「電腦依存癥?」
「就是不透過電腦就不能與人交談,在電腦面前說話如行雲流水一發不可收拾,離開電腦桌就變成自閉兒小結巴──可是不對啊,你跟我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結巴,也看不出自閉的跡象,又不會說些教人听不懂的電腦語言冷笑話,一切正常啊。」
「SE我給人的印象有這麼糟?」
「至少有十大罪狀︰視才傲物、不懂情趣、小家子氣、缺乏幽默感──」
「你讓我覺得自己不該活在這世上。」再听下去他會覺得三民主義無法統一中國是自己的錯。
「你並沒有這些毛病。」手背拍上他胸口。「放心,你還是正常人。」
「多謝。」並不怎麼誠心誠意。
可是對方很厚臉皮地接下了︰「不客氣。下午沒事吧?」
「沒有,我請了半天假。」為了對陳芸特地來找表示尊重,他請假回應,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到現在還覺得莫名其妙。
「那就上山玩!到陽明山泡溫泉吃日本料理看夜景。」
「咦?」
「走吧。」姣好的美人領在前頭帶路,也不管被留在原地的人做何感想。「我已經好久沒去了。」
單行書如入五里迷霧,成了丈二金剛。
他們一開始的話題是什麼?怎麼得到上陽明山這個結論的?
突然有種茫茫然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快點,再晚到時候塞車就麻煩了。」回首的俏臉像極期待遠足的孩子。
女人果真是善變的。單行書無法想像強勢與孩子氣的性格怎麼能在同一個人身上而沒有任何不相容的突兀。
「走快點,虧你腳還比我長上十一公分。」
這種挑釁幼稚得讓人發笑,但單行書還是好心地配合加大步伐跟上去。
嘴邊的微笑夾帶著寵溺而不自覺。
似乎有些事物在這一天逐漸成形。
慢慢地、悄悄地,所以沒人發覺有異。
陽明山,只要懂門道的自然找得到可以俯看台北夜景的地點。
因為是平常日,所以陽明山的山路並沒有假日來得擁擠,偶爾車輛經過,沒有人會注意路邊停駐賞景的車輛。
一如向莞的計畫泡了溫泉、享受美食之後,她又拎了幾罐啤酒、一點零食,車往山上開,挑了處可以眺望的位置停下。
登高望遠,整個台北市好像可以握在掌心中似的,向莞一時性起,低吟︰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好大的野心。」此姝雄心萬丈,區區小生望塵莫及。「曹操地下有知,想必會非常高興有你這位紅粉知己。」
就著車燈,依稀看見前方的人回頭給他記白眼。
「我可不希望曹操半夜托夢。」竟然笑她!「我只是在模擬曹操那時的意氣風發而已。你不覺得這樣看台北市,好像能一手握住它?」揚掌和腳下遙遠的霓虹一比,面積差不多大。
「我只想遠觀,欣賞即可,並不必非掌握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