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啦!」向莞在他說完話前打斷,老實不客氣地拿來撕開包裝咬進嘴里,在單行書出手相扶下站起來,充分表現做事急驚風的明快個性。「喂飽睡蟲就換米蟲作怪。」嘴里咬著三明治還是堅持要說話。
「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對任何人都溫文的性格讓他無法忽視眼前都會美女的疲憊,忍不住多事。
「工作很多很麻煩──多說多氣,你要回公司了嗎?」
「嗯。」看看表,還剩十分鐘。
「一起走吧。」她說,一手礦泉水一手三明治領在前頭,無視路人目光態意邊走邊吃。
單行書跟了上去。「向小姐!」
「嗯?」
「請問為什麼我會被調回總公司?」懸宕在心里的疑問終于出口。
「咦?」喝水的口頓了下,困難地將面包吞咽入肚。「你說什麼?」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被調回總公司?」
「上台北發展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吧?你這個問法很奇怪。」
「我認為之前的裁員名單里應該有我。」
「怎麼說?」
「我的工作表現並不顯眼。」
「這是你的自知之明,還是你沒有自信?」
「都不是,只是那天和你見面的時候──」
向莞了悟,打斷他猶疑的聲音。「你以為我是因為那頓飯的關系把你留下來,並且調來台北?」
「我的確這麼想。」
噗哧!「哈哈哈……咳!咳咳……」
「小心點。」他的問題很好笑嗎?關切之余,一小撮火氣也由衷冒了上來。
「你不是自恃甚高,就是有道德潔癖。」好好笑。
「向小姐!」
「別氣。」向莞順了氣,嘴角還是笑意不減。「我說單行書,你會不會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我不認為自己有。」
「那麼我就不可能因為你的‘色’令我的‘智’昏把你留下來,不是嗎?」
單行書無法反駁,只能沉默。
「老實告訴你,我根本不相信屠廠長要你送來的名單,相反的,我把那份名單當作留住人才的依據。」見身邊的人回她一臉微愣,只好更仔細說明︰「竹科一廠有近五百名員工,我不可能一一注意他們的工作績效和性格,但如果是查屠廠長一個人就很簡單了,只要知道他是哪一類型的主管、行事作風如何,就可以知道他列出的名單可信度多高──」
單行書還是一臉鴨子听雷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知人善任,充份掌握廠內所有員工,那麼這份名單就可信︰但姓屠的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因此這份名單里的員工反而變成我應該注意、為公司留下的人才,調查一百多個人比調查五百人要來得簡單,這就是為什麼你還留在公司的緣故。」
天曉得她為什麼要浪費口水跟一個似乎與勾心斗角絕緣的系統工程師說這麼多?向莞自問,又笑了起來。
也許因為他是第一個對自己沒被裁員表達不滿的人吧。在人人都希望工作穩定的時候,就他突兀地抱怨自己還保有工作。
「我這麼解釋,你能接受嗎?」
單行書愣愣地看著她。
他不是下懂,其實早在她開始說明的時候就明白,只是錯愕、驚訝。
她看起來這麼年輕,處理事情的手腕竟如此高妙。
「還是不懂嗎?」難道是她的表達能力有問題?不會吧?她公關手腕如果謙稱二流,還沒有人敢搶佔一流哩。
「我不是──」
向莞並沒有注意到他開口,飛快搶下發言權,讓本來想說話的單行書只能繼續微笑傾听︰「換個最直接的說法吧,總之如果你沒有替公司賺取鈔票的本事,也會是這次裁員中的一個,不管跟我一起吃了幾頓飯都一樣,公歸公、私歸私︰再說我跟你沒什麼交情,沒理由這麼幫你。還有,上回那頓飯是我請的,要說人情債也是你欠我,我更沒有理由厚待你。」
相談──或者是向莞一個人唱獨腳戲的時問里,兩個人已經走進公司一樓大廳。
好渴。她仰首灌了一口水潤喉。
「還有什麼問題嗎?」已經說這麼多了,再多說一些也無妨,反正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就是。
單行書開口想向對方道謝,一道呼喚打斷了他︰
「向莞!」
兩人同時轉看聲音來源處。
商凡庸走了過來。「正想聯絡你,偏偏你忘了帶手機,到哪──這位是?」
「他姓單。明達的系統工程師。」
商凡庸狐疑看了眼向莞,他記得明達科技里沒有向莞的舊識。
不過她有的是本事跟人打成一片,明明才剛認識不到半個小時,她大小姐就能馬上表現得好像已經跟對方歃血為盟、義結金蘭熟透了似的。
他看多,也就見怪不怪。
或者就是這點特粗的神經線讓她認識的人龍蛇兼具、遍及各行各業;但不可否認的是,也因此結怨不少。
「商凡庸。」他伸手,純粹商場禮儀。
對方也回之以禮,自我介紹︰「單行書。」
「和向莞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突然這麼被問,單行書也愣了下。
「見過幾次面。」莫非這人──「我跟向小姐只是巧遇而已,沒有什麼。」他連忙澄清。
眼前這位想必是她的男友吧?單行書暗想。
再細觀,眼前男女有著相同出色的外表及都會精明干練的氣息,只是男方還多了一份成熟。單行書暗暗評道,為這對佳偶的組合贊賞不已。
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商凡庸思付對方像解釋似的話,可惜被老板大人出聲打斷──
「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神經線大條的向莞壓根沒發現兩個男人之間微動的暗流,一心打拼事業以圖早日登上女強人寶座的她,只想知道會讓她親愛的秘書先生急著找人的原因。
「京凌的夏副總希望跟你談談。」
「現在?」
「正確來說是十分鐘前,她剛剛才離開。」
「真沒耐性。」才十分鐘而已耶。
商凡庸皺了眉。論沒耐性,她才是個中翹楚吧?但這話他可不敢明說。
誠實雖可貴,性命價更高──他還想活著看見自已事業有成。
「先上去吧,我猜她想找我談內部縮編的問題。」呵呵,又一筆生意上門,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听听對方開出的價碼。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回頭朝站在原地的人揮手。「單行書,謝謝你的外套跟三明治,改天換我請你。」
正要開口婉拒,前方男女已經走進直達電梯,電梯門也配合地關了起來往上升,快得讓單行書連第一個字都來不及說。
台北的一切都很倉卒急速,就連電梯也是。
單行書轉向樓梯間,研發部門位于三樓,非必要時他都會選擇最自然的方式上樓。
「嘿,你跑哪去了?」已經回到工作崗位的吳量朝剛進門的兄弟打招呼。
「隨便走走。」
「晚上有個聯誼會,跟行銷部門,去不去?」
又是一如以往的搖頭婉拒。
「你啊,快變成獨行俠了。」是他才這麼熱心一邀再邀,其他同事在一開始被拒之後就沒再想邀他了。「我的話你都沒听進去。」
「我有我的生活方式。」單行書淡言道。「謝了。」語畢,將心神投入電腦螢幕前。
吳量只好模模頭,回到自己的螢幕前。
等待開機程序結束的時問里,單行書任由神智胡思亂想,憶起與向莞相遇的情景──
不瞞說,向莞帶給他很深很深的印象,亮眼的外形是其一,但之後的言行舉止更令人難忘。
幾乎只能用「快」字來形容她──走路很快、說話很快,當然,吃東西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