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只好不得不奉行「大未必佳」定律,成為智力曲線里那一大段平均值區塊中的一份子,從天才神童變成路上一大把一大把的平凡人,變成封家扶不起的阿斗、撐不住的安樂侯。
越兩級跳讀的高人一等最後被高中一次、大學一次的重考兩相抵消,結果還是和一般人沒有兩樣,二十二歲自警察大學畢業,尋常平凡的人生直到他考上刑警後才有改變。
甚至──刺激過了頭。
「砰!砰砰!」
三顆子彈從躲在牆後頭的封志尚身邊擦過,劃開他黑色夾克的袖子,也將他從哲學家的沉思拉回現實世界,眼睜睜看見自己心愛的夾克破了一個大洞。
他新買的夾克!
「混蛋!」那個不長眼的家伙,他才第一天穿它出來亮相!「我花了六千塊買的拉風夾克!」竟敢傷了他的六千塊!
「志尚哥,冷靜點!」同行的刑警新人小徐拉著差點沖出去的前輩。「子彈不長眼啊,我們還是等支援──」
「等個鬼!再等他就逃了。」封志尚低吼︰「對方只有一個人一把槍,我們兩個人兩把槍怕他啊!」他的六千塊……非討回公道不可!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沒有穿防彈衣。」他們奉命暗中跟監,沒想到會被對方發現引發槍戰,誰都沒有槍戰的準備。
「是誰捅出來的樓子?」封志尚瞪後輩一眼。「你沒事跟便利超商小妹妹打情罵俏個什麼勁?還出示證件?」笨啊!
小徐一臉心虛愧疚︰「她不相信我是刑警嘛……」
「我也不相信你是啊!」
哪一個刑警會在跟監的時候把馬子,還出示證件表明自己的身份?這笨蛋!
「對不起……」
「逮到人之後你要好好請我一頓。」
封忘尚敲了後輩一記爆栗,目光回到現場評估狀況。
「好了,你在這里引開嫌犯注意,我設法繞到後面逮他。」
「可、可以嗎?」上頭沒交代耶。
「不可以又能怎麼辦?」呿!封志尚白他一眼。「到嘴的鴨子能讓他飛嗎?」
「是……」小徐心虛地應聲,自己捅的樓子前輩還願意幫他補救已經很難得。
封志尚看看左右,他們現在的位置是一所學校牆外,如果想從後方逮人,最快的方法就是──爬牆穿過學校,待繞到對方身後,再以同樣的方法爬出來逮人。
很簡單,如果這所小學的圍牆上沒有裝有流刺鐵絲柵欄的話。
少不了一頓皮肉痛了,唉……他嘆息。深吸一口氣,踩後輩的肩攀上牆,跳進學校,按照計畫穿過小學操場,繞到對方身後,爬牆出來。
小徐也在這時對空鳴槍引對方注意。
同一時間,封志尚沖向嫌犯,一記手刀劈下──
成功!
「又是你!」吳東明指著隊上頭號大毒瘤、第一大膿包,氣得一雙眼瞪得像銅鈴那麼大。
千金難買早知道,後悔莫及想不到──他作夢也想不到分局長當年說寄予重望的分局救星、轉調他第三組的英才是這麼會惹麻煩的家伙,跟讓他不時鬧頭疼的任裘靡不相上下,害他頭痛藥從普拿疼一般錠吃到加強錠還是沒用。
因為壓力過大,最近又出現頭發稀疏、圓形禿的癥狀,開始用落健生發液……
他宵衣旰食為正義而戰,為什麼竟落得這般田地,恨!
「別生氣,小心禿頭哦。」封志尚油條地說。
痛!被刺得心坎一痛,火氣又催了上來。「你你你你你──你還要給我惹多少麻煩才甘心?跟監跟到在街上發生槍戰,幸好人是抓回來了,要是讓他跑了,我看你拿什麼跟我交代!」
「拿警證跟槍嘍。」封志尚皮皮頂了句︰「人都抓回來了,組長用不著那麼生氣吧?」
「用不著?」吳東明挑高眼。「我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你沒事把誘魚的餌抓回來有個屁用?我要條蚯蚓做什麼?你說啊!」
「蚯蚓也是有用處的嘛。」耳朵被轟得好痛。封志尚模模外耳,感覺到一股濕粘,才想起抓人時為了跨過圍牆,雙掌被鐵絲刺傷,血沾上耳。「拿刮我的時間去問那條蚯蚓,說不定能知道大魚的下落,好歹他也是那家伙的小舅子啊。」
「還用得著你說!」吳東明哼一聲,扭頭走向偵訊室。
封志尚本想抓抓被罵癢的耳朵,想起雙掌受傷而作罷。
遠離戰火的小徐滑著椅子轉過來。「對不起,志尚哥,讓你替我挨刮。」
「別在意。」他揮手,甩出幾滴血,不以為意繼續道︰「就算你承認,組長也會怪我帶人不力才讓你捅樓子,反正千怪萬怪最後都會怪到我頭上,想躲也沒地方,你不用太在意。」
「志尚哥……」好感動,前輩對他這麼好,嗚嗚……「我以後一定會更努力辦案,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根本沒對你抱什麼希望。」
「啊?你剛說什麼?」他沒听清楚。
「沒什麼。」
「不好意思哪,阿尚。」坐在小徐對面辦公桌的林誠也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要不是我老婆下午突然開始陣痛生孩子,這個案子應該是我──」
「別傻了,刑警也是人,難不成一邊擔心老婆孩子還能一邊辦案?你不怕出事嫂子也不能安心生孩子。不說這個,先恭喜你剛升職當老爸,男的女的?」
「是個女娃。」林誠紅起臉,笑了。「長得像我老婆。」
「那就好。」封志尚呼了口氣。「嫂子很漂亮。」
「什麼意思?」他好象在損他。
「沒,我志願登記做她第一號男朋友。」
說到這事就嚴肅,阿尚一臉桃花,是女人的最愛卻是為人父的最恨。「嘖!我那個寶貝女兒怎麼可以被你的魔掌掃到,別來、別來。」
「什麼嘛,我也可以是很專情的,我一定會是個好女婿,將來會好好孝順你的,岳父大人。」
「去你的,還鬧!」林誠重重捶了要嘴皮子的同僚肩膀一記。「看看小徐,他好象還很在意。」拇指點點新人的方向。
嘖。「干嘛啊,像被老師捉到作弊的小學生。」
丙然是新人,像他們這種老鳥混久了,皮條加油條,根本不把這點小事記在心里,跑基層辦案的刑警本來就注定「有功無賞,打破要賠」,再說組長也沒怪罪什麼,只是在嘴巴上念念而已。
他們的組長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別看他人長得高頭大馬、聲音洪亮,其實很好商量的。
所以才一直升不了官。
「我真的很過意不去。」第一次出外勤就捅樓子,唉,沒自信了……
封志尚豪氣地拍拍他肩膀,笑出左頰的甜酒窩。「只要你賠我身上這件六千塊的夾克、一頓太陽帝國的自助吧,外加一個月免費的保齡球券,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你看怎麼樣?」
林誠說過,他小弟家中兩老在士林開了家保齡球館,生意興隆得很。
「呃……」過意不去的臉閃過片刻古怪。
「比起和前輩我的交情、還有剛剛我對你的拔刀相助,你應該不會拒絕我這點小小的要求吧?」
小小的要求就要花上他近萬元,那大大的要求會是什麼樣子?小徐吞吞口水。
這個前輩似乎……不像表面那麼正義凜然。
謗本──根本就是因為貪圖人家報恩才出手相助的嘛!
可是,如果自己臉皮厚一點混過去也不會被坑,說到底還是自招其禍。
林誠模模鼻子當作沒看見。
訓練新人嘛,太忠厚老實是當不了好刑警的,而且是他托阿尚帶和他搭檔的新人,說什麼也不好插手,就當是付學費嘍。
「怎麼?不答應?」惡魔的角冒出頭頂,燦笑中帶有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