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興高采烈地掏心掏肺,他卻正眼不瞧把它丟在地上踐踏,這算什麼嘛!
她要到公平交易委員會告他,告他違反公平交易法,這一點都不公平!
幽幽怨怨的眼神瞅過楊洛那張冰塊臉,何夭夭決定離開這個氣得她眼楮想出水的傷心地。
她是認真的。何夭夭轉身前的眼神和決絕跛行的背影讓楊洛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痛得他蹙眉。
再加上她沒有像平常有如燒開的滾水繼續潑婦罵街的行徑讓楊洛確切明白這妮子是認真的。
他做得太過分了嗎?楊洛自問,卻找不到答案。她看他的表情像在看一個欺壓良民的惡人,而她就是那個被欺壓的良民。
但是──要一個五年來和死人相處的時間比活人多、重視前者的程度遠勝于後者的人去了解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情緒、感受和想法也著實難為楊洛。
他之所以重視死人,就是因為死人沒有情緒,沒有聲音,沒有他無法處理的紛擾,安靜地任由他擺布,不會惹麻煩。
但是安靜無聲的世界在何夭夭出現後就變了,先不說礙事的麻煩不斷,光是為了應付她,他就得分出心神和她吵。
她很麻煩,又吵脾氣大無理取鬧──楊洛心里不斷列出何夭夭的缺點,發現真的罄竹難書。
雖然如此──
「何夭夭!」
雙腳先理智一步迫出中心,只可惜何夭夭早就抓了來拿報告的無辜警員要求──不,是命令對方送她回地檢署。
楊洛追出來的時候正好目送警車離開。
這一天,楊洛的工作效率幾近于零。
五年來淡然無波,一如死海平穩的心湖像被投下一顆巨彈,轟聲炮響、滔天水花之後是一圈又一圈撫不平的漣漪。
何夭夭臨去前幽怨的眼神始終在他心里徘徊不去。
※※※
二、四、六、八──十!
十天!整整十天!沒有道歉、沒有賠罪、沒有電話!沒消沒息!
第一天、第二天的失望難過,第三、第四天的懊惱後悔,到第五、六天的自我厭惡,終于到了第九天──
死人啊,好個楊洛,真的跟她貢上!一口氣摻和五六七八味雜混出第十天的怒氣橫生。
明天!明天太陽下山之前如果他沒來找她,她就──
叩叩!
「哪個不知死活的──」
踫!門板來不及等她河東獅吼完畢先關起來。
她瘋了……沒事把氣出在別人身上干嘛……何夭夭暗斥自己,深呼吸口氣重新來過。
「進來。」
「你的火氣能持續十天還不消,該說佩服還是說你小心眼?」女人心眼小,尤以她為最。門外的楊洛並不急著進去當炮灰,雖然他多少清楚何夭夭的脾氣全因他而起。
楊洛!這個死人的聲音她永遠不會听錯。
「我不想見到你,走開!」
踫!門外恢復一片安靜。
「楊洛?」
無聲。
「楊洛?」
還是最高品質,靜悄悄。
懊不會真的走了吧?何夭夭想起那天他說走就走的冷血行徑。
明知道他是沒心沒肚的家伙,會主動來找她已經是破天荒的世紀末異象,她干嘛還拗著脾氣趕人?何夭夭不斷罵自己。
氣他火他惱他怨他──其實到最後還是在乎他,誰教她就是那種一旦認定哪個人就不打算改變心意的人。
真的走了?
去!咒罵一聲,何夭夭幾乎是跳起來追出去。
才開門,正要拿出交警時期鍛煉出來的好腳力,一叢大得離譜、或黃或白得過火的花束擋在門前,來不及收勢的她只有硬生生撞上去的份。
幸好這束花里沒有常見的玫瑰,否則她臉上非得留下與玫瑰刺相親的證據。
「噗!呸呸呸……」滿嘴花。「是誰──你還在?」他沒走?
「口是心非幾乎是女人的專利,這是第二次。」如果他真的走了,她會怎麼樣?這只是一時間的想法,楊洛想看看他真的離開,她會有什麼反應。「但絕不會有第三次,這種游戲很無聊。」
「你──」冷靜,冷靜,千萬千萬要冷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要跟我吵架?」
「或許我的態度過分了一點──」
「是過分很多。」才不只是一點,她心痛得快死了!
「但你的態度也霸道不講理──」
「我懷疑你是來求和的。」根本就是來宣戰的嘛。
「我不打算求和,也沒有意思跟你宣戰,事實上,如果不是明磊要求,我不會來。既然花你已經收到,我也可以走了,女人好像只要用鮮花一哄就什麼事都可以當作沒發生。」
「你真的是來宣戰的。」她咬牙。「連道歉都這麼趾高氣揚。」
「我沒有道歉的意思,一點都沒有。」他強調最後一句。
「我會被你活活氣死!」
能氣到活蹦亂跳顯然她的復元能力極好,楊洛心想。那天幽怨的眼神和現在的光火灼灼相比,他寧可選後者。
「放心,等你氣死,我會負責為你勘驗。」但他懷疑除了腦溢血外她還會有其它死因。
「休想在我身上動刀!」這死人!非要氣得她火冒三丈不可嗎!何夭夭氣得拿花丟他。「還你!本姑娘不屑收!」
「你很難伺候。」
他那是哪門子的伺候法?「我還以為所謂的伺候是送鮮花、請吃飯、請看電影、出去兜風散心,把對方當神看待才叫伺候,什麼時候伺候這詞的意思換成惹火對方、冷嘲熱諷來著?」
送鮮花?請吃飯?看電影?兜風散心?「你得寸進尺。」人心不足蛇吞象。
「是你理虧在先!」
楊洛把花塞進她懷里,可憐的花束在兩人你推我丟之間早就傷痕累累不復先前的花紅葉綠。「這是鮮花。」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這斯亂沒好氣。
楊洛二話不說,拉她往外走。
「你、你干嘛?!」沒頭沒腦的,他又哪根神經不對勁了,何夭夭努力穩住重心,偏偏就是禁不起楊洛大掌一拉,被迫踉蹌跟著走。「你發神經啊!」
「吃飯、看電影、兜風──這些都是你要求的。」
「什麼什麼鬼?!」
「你不是要我伺候你?」
「我──喂!等一下,我的皮包放在辦公室……」
※※※
檢察官殺人能不能減刑?何夭夭問自己。
她不是好殺之徒,只是想為民除害,替世界除去楊洛這個沒天良的男人。
照他那種伺候法下去,沒有人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鮮花──他送的,但是等她定楮一看,才發現他老兄送的是菊花,還是在法醫中心的停尸間拿來充數的,沒誠意!
接下來的吃飯看電影就更不用說了,她嚴重懷疑長得還算不難看的楊洛不是不解風情就是天生有虐待狂。
買了兩份蕃茄肉醬意大利面拉她到MTV看《人魔》,《開膛手》、《陰間大法師》,根本就是存心不良。
之後的兜風──在滿胃的惡心不適還來不及排除的時候,他老兄就把車子開上九份的山路,高速行駛不算,還彎來繞去,簡直是酷刑!
惡心的感覺流連不去,山路的蜿蜒又有催化作用,何夭夭的下場是慘白著臉苦苦哀求駕駛員大發慈悲停車讓她下來。
入夜的九份山路,銀灰色的跑車停在半山腰,副座滾出虛弱的黑影。
「惡……惡……」好難過,想吐又吐不出來。「我……我惡……」
「你說的我都做到了。」
「去……去你的……」連髒話都說得很虛弱。
「你不應該自找苦吃。」輕吐淺白的煙霧,楊洛的臉在香煙的零星火光下更顯冷峻。「離我愈遠愈好。」
「我……我……」向來嘴快的何夭夭意外地支吾。
楊洛開始不耐煩。「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