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直的金刀握得更緊。他周身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殺氣。
青衣男子望著他,雖然還在笑,可眼神已經有些凜冽。別人眼中他似乎根本不必將魯直放在眼里,可他自己卻知道,剛剛那種刀已逼近的情況,有多麼的危險。他若再慢一步,只怕就要命喪金刀之下。
魯直繃緊了身子,隨時準備下一次出刀。
「住手。」史蘭衣大喝一聲制止。
魯直的身子頓時一僵。他望著史蘭衣,殺氣頓時消失殆盡。
史蘭衣蹙著眉望著他道︰「立即賠償店家損失,然後離開這里。」
魯直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中明顯的不服氣。
史蘭衣望著他道︰「還不快去。」
金刀入鞘,魯直頭也不回地離去。甚至他都沒有再看青衣男子一眼。
不是逃避,而是害怕一旦看了,便再無法收斂心中的殺氣。他不願令史蘭衣失望。
青衣男子微微嘆了口氣。情,果真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史蘭衣望著魯直走出柴房,這才稍稍緩和了表情。她望著青衣男子,滿臉的平靜。
「在你的心目中,我應該是相當惡毒的形象了吧?」
青衣男子緩緩笑道︰「我只是好奇,能讓魯直唯命是從的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史蘭衣也笑道︰「你可曾听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只是比別人多了點錢而已。」
青衣男子笑道︰「你要請我做的事,便是像魯直一樣,為你效命?」
史蘭衣笑道︰「我原本的目的確實如此。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她的面頰微微泛紅,「因為,我已經愛上了你。」
青衣男子笑道︰「很榮幸。」
史蘭衣也笑了。她說道︰「你不相信是嗎?我也覺得很奇怪。明明認識不到一天,我卻像服用了罌粟一般,對你上癮。若是昨天以前,別人對我說這感情,我是決計不會相信的。但是現在,不用別人告訴我,我已經體會到了。」
青衣男子的笑,淡了許多。他望著史蘭衣,眼中溫柔了不少。
「城外一里處,有座杏花亭。三日後,如果我還有命到那兒,便娶你。可好?」
史蘭衣微微一愣,「你要去做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青衣男子點點頭道︰「此去,生死難料。」
史蘭衣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我知道無法阻止你做任何事。但是,我會在杏花亭,等你。你一天不來,我就等一天。你一月不來,我就等一月。你若一年不來,我就把自己嫁了。替你活下去。」
她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塊手絹遞給他。茉莉的清香,便散發開去,叫人心神舒寧。
青衣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接過手絹,收在懷中,微微點點頭,道︰「好。」
說完,再不看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史蘭衣只留在原地,安靜地望著他的背影。
一個男人要做大事的時候,女人除了默默注視他的背影,真的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做。
她突然明白了一種牽掛人的心情。如此幸福。
三天的時間,不長。但是,對史蘭衣而言,卻比她這一生已經度過的所有時間都要漫長。
在這三天的時間里,她由一個萬人敬畏的大小姐,轉瞬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江南第一大幫,虎須幫。
在三天的時間里,被「江南第一劍客」夷為平地。
虎須幫,縱然滿是強盜與土匪,縱然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縱然已經引怒了所有武林正義之士。
但是,虎須幫的人,也都是有血有肉有家的,都是她的親人。
那些武林中人,憑什麼奪走他們的生命?難道他們是人,虎須幫的人就不是人了嗎?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的淚水,決堤一般流了下來。
「我去殺了他。」魯直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史蘭衣深深吐了氣息,慢慢平靜下來。
她緩緩起身,轉過身來。她望著他的眼,平靜地說道︰「如果我讓你現在離開,你一定不會照做,是不是?」
魯直望著她,點點頭道︰「是。」
史蘭衣緩緩闔上雙眼,輕聲道︰「那麼,原諒我。」話音剛落,她的身形已經移到了他的面前。
魯直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只是望著她,眼中柔情依舊。他緩緩說道︰「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史蘭衣搖搖頭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但是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補償你。」
魯直的嘴角已經有了一些溫度。他慢慢笑著。盡避長時間不笑,他的笑已經有些變形,但他卻依舊用他的微笑望著史蘭衣道︰「好。我等你。」
話音剛落,他便緩緩倒了下去。胸口,赫然一把銀刀,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夕陽的美,在于它的流逝。
因為短暫,所以,它的光華更甚。
杏花亭。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更外美麗。
史蘭衣就坐在亭內,靜靜地望著夕陽慢慢落下。
她的眼中閃著無數動人的光芒。女人心中若是有了期待,便會像花一樣,綻放出所有的美麗。
她在等人。
她的期待,便是那個人。
她相信,他一定會來。所以她的眸光,溫柔中,泛著自信的美。
人,果然來了。
一身青衣,泛著柔和的光芒。
男子緩緩走近。他說︰「我來了。」
史蘭衣緩緩站起,撲進了他的懷抱。她說︰「我們再不分開。」
男子動情地抱著她,說︰「好。」
只一個「好」字,便是世上最動听的承諾,令史蘭衣的淚水,刷刷地流淌了下來。
在他的懷中,久久回味。
嫁作人婦的女人,生活相當幸福。
史蘭衣每天為丈夫烹調三餐。雖然從沒有下過廚,但是她卻學得很快。
因為心中有了記掛的人,總是希望為他做一點事情。
她想好好調理他的胃。
她每天都會在他的飯菜中加入一種食劑。據說這樣,便會使飯菜格外香甜。
這種食劑很難買,所以她自己去找,翻山越嶺,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但她卻毫無怨言。
她說,他是她的天。
他感受得到。
為她的這種用心感動。
不久後,她有了身孕。將成人父的他,欣喜若狂,立即開始為還未出生的孩兒準備一切。包括從小到大的衣服和玩物。
他用他手中的劍,細心地為孩兒雕刻了無數木制玩物。有時弄得傷痕累累,可是他卻依舊歡欣不已。
都說女人做了母親後,心會變得格外柔軟。
其實,男人也是一樣的。
他每天都會把頭貼在她的月復上,細心地听著孩兒的動靜。有時候,他會與孩兒對話,說一些雲淡風輕的笑話。他從來不會逗弄人,但是,他拙劣的笑話,有時候卻會引得她哈哈大笑。
于是,他也開心。母親快樂,孩兒一定會快樂。
她只是笑著,依舊每天為他做著他愛的食物。
他滿心的歡喜。
但是,他卻終究沒有等到孩兒的出世。
臨她分娩的前一天,他卻向四毒教教主發了挑戰書。那一晚,他在她的房中,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輕環著她,靜靜地貼著她的月復。
她也不說話,只慢慢地撫模著他的發。早在他們初相識的那一天起,她便知道,男人要做的事,是阻止不得的。
她會給他自由。唯有這樣,她才會贏得他的尊重。
這本是世上最簡單的道理,只有你付出了尊重,別人才會給與同樣的回報。但是世界上,很多人都不明白。
待她醒來,他已經離開了。
得知他的消息,是在三個月後。她抱著他們的女兒,第一次下了山。
城中沸沸揚揚地傳說著三個月前的那一戰。
江南第一劍與四毒教教主,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