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壓根沒讓展厲言開懷,相反地,臉色更臭。
「干嘛?我說錯什麼嗎?」
她剛說有她在的時候還見他老是抿緊的唇微微揚了起來,怎麼下一刻整張臉又垮了下來,她又哪里惹他展大當家不高興了?
「從明日起--」惡意的神色倏地流閃過展厲言向來沉穩的眸,拉長的語音遲遲沒有下款。
「做啥?」她湊上前,等著。
「一天半壺。」
轟!五雷齊落頂,擊得人傻眼發昏。
「為什麼?」她又沒惹他!
「不為什麼。」嗓音持平回應,轉身走人。
啊啊,怎麼會這樣?
※※※
他懷疑出自己看到一尾離水快成乾尸的魚。
攤在書樓外側石板小徑上曬春陽的黑影縴細熟悉,大剌刺地全然不將來來往往的詫異目光放在眼里。
最近人逢喜事精神極爽的展謹行抱著一疊昔日視之為鬼魅、如今因與心上人誤會冰釋而奉若珍寶的帳本往書樓來,瞥見的就是這麼一尾魚乾。
轉了腳尖往魚乾走去,瞧見魚乾的表情,哭笑不得︰「你攤在這做什麼?」
「我快死了……」魚乾有氣無力地拉開乾澀的咽喉求救。
離了酒的酒鬼與離了水的魚相差幾希?結果都是「乾」
只剩半壺酒喝就算了,今早的半壺還摻了四分水,根本連一只酒蟲都喂不飽,看來展厲言是狠下心要整她了,天曉得她又是哪里得罪他。
「你大哥真不是人……」她好委屈,又得保他的命,還得給他整著玩,真可憐。
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她這麼可憐的人了。
展謹行索性蹲下,能讓她變成這副德性的也只有酒了。「大哥又禁你酒了?」
「比禁酒還糟。」她把最近的事一五一十說給他听。「听听,他還是人嗎?
這麼對我,嗚嗚……我好可憐。你們莊里又不差那一兩壺酒,嗚……」
「你是做了什麼讓大哥這麼……呃,對付你。」這擺明要她的命嘛,不過一月餘這莊里上上下下誰都知道大哥身邊的護衛視酒如命。
「我哪知道!」就是連做錯什麼都不知道才這麼冤!「從那天起--」
「哪天?」
「就是杜家小姐來找你家大哥那天嘛--」苦著臉將當日情形托盤說出。嗚……喉嚨乾得快死了還得說這麼多話,嗚……
「你真這麼對大哥說?」真不敢相信,她難道一點也感覺不到大哥對她很--特別?
整個莊子誰人不知這從範陽來的護衛眼下是當家眼中的紅人,成天同進同出甚至同坐一桌用飯;有時下人在深夜還能意外看見身為當家的爺像抱著金銀珠寶似的抱她進別院,兩人的曖昧關系早被下人給傳得滿天飛。
唯一不知情的只剩這個被傳已失貞節的江湖俠女、古怪酒鬼了。
「對啊。」成瓊玖--不,魚乾點點頭,面露疑色。「我這麼說也沒錯啊,可你那大哥莫名其妙就垮了臉扣我的酒,嗚嗚……我好可憐……」
可憐的是他那識人不清、錯植情種的大哥。額頭倒進帳本,展謹行又是笑又是嘆氣。「怎麼會動心呢?」
他大哥,聚酒莊的大當家,看上的就算不是官家小姐也應是富家千金,或者是知書達禮的才女、秀外慧中的佳人,怎麼會對這尾魚乾--呃,江湖姑娘,動了不曾動過、讓他這個做弟弟的以為不會驛動的心?
這尾魚乾將來還極有可能變成自己的嫂嫂……真同情大哥。
「誒誒,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想讓大哥消氣?」
「怎麼樣才能有酒喝?」魚離了水,當然是要想盡辦法回池里去;酒鬼沒了酒,自然是要致力找酒喝。
啊?展謹行傻眼。
「展厲言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不讓我跟的,現下又要我寸步不離他,偏這幾天他又沒出門,想在外頭偷買點酒喝都沒辦法,都快憋死了我。」
這下讓他更同情自家大哥。
月老也太折騰人了,將這活寶和大哥用紅線纏在一塊兒。
大哥前輩子是犯月老什麼了嗎?
「你有沒有辦法啊?」她沒門兒了,只好求助他人。
腦筋轉了轉,呵,也許他可以幫上一幫,也算是回報大哥為他做的一切。「辦法是有,就不知道你做不做得來。」
「什麼辦法?」魚乾精神一振,化躺為蹲,湊上耳。
「首先要讓大哥高興。」
「讓他高興?為什麼?」
「他高興就會準你喝酒了。」
對喔,可是--「別說笑了,他見到我就臭著一張臉,我看只有我不在的時候,他展大當家才高興得起來。」
「不會的,只要你照我的話做,我保證大哥會很開心;他一開心,你想喝幾百壇仙翁飲都沒問題。」
「真的?」圓眼亮起混合貪婪的希冀。哇哇!仙翁飲哪!還幾百壇哩!
他沒說前她還沒想過能再喝到仙翁飲,滿腦子只想有酒喝而已。
先求有,再求好,結果--嘿嘿。「我一定會照你的話做的,二爺。」
二爺?被未來的嫂嫂這麼稱呼,展謹行覺得怪怪的。
「你快說啊!」
「呃?哦--」他應聲,湊近她耳朵嘀咕。
※※※
「真是混帳!都多久了,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廳堂上,男子怒氣直上九重天,往身邊最近的人揮掌發泄。
「我是真的找不到……」氣虛的口吻帶著委屈。「你最清楚聚酒莊有多大,我……走了很多地方,可從沒發現有什麼隱密處;況且,你說的東西長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就算它真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認得啊。」
「還敢頂撞我!」
「我不敢,只是……」
「該死的展厲言!」派人偷偷不著,索性命人刺殺也失敗;自從他身邊平空冒出個江湖女子之後,一切變得更棘手。
現在又--
「這不行,那也不行!什麼時候才能把東西搶到手!」沒有它,要奪得天下第一醇的名號根本是緣木求魚的事!
男子抓狂地來回踱步,步步都是焦慮的火氣。
離瓊飲會只剩不到兩個月,每過一天,他的勝算就少一分,時不逮人,要他怎麼不心急!
「我……我也很盡心,但是你知道的,展厲言疑心病重,很少人能近得了他的身,我是什麼身分,怎麼接近他?」
「一定有法子的。」男子定下心,唇角邪氣一笑。「近不了他的身又如河?知道聚酒莊傳家秘寶所在的人,不單只有他一個。」
咦?「你是指--」
「他唯一的親人、他的親弟,難道也不知情嗎?」
「展謹行?他會知道?」
「哼!就算不知道,做弟弟的去問哥哥自家的傳家之寶藏在哪里,展厲言會不說嗎?辦事要用點腦筋,自己找不到就讓旁人效勞。」
「如果展厲言不說呢?」
「他不說,就有理由從中挑撥他們兄弟倆的感情,讓他們兄弟倆起內哄!迸語道︰兄弟鬩牆是敗家的前兆。就算拿不到展家的秘寶,也能毀了他們展家。」男子盤算著。「屆時,不用他們展家的傳家寶,我也能獨佔鱉頭,贏得天下第一醇的名號!」
「我……試試。」
「記住,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能辦事,這回不準再失敗了。」
「……是。」
「若再失敗,就別回來見我!」
「你怎麼能--」
「下去!」
轉眼間,廳堂只剩男子一人。
不消片刻,一黑影從窗口直落,單膝跪在男子腳邊。
「你查得如何?」
「展厲言身邊的女子姓成名瓊玖,是孔家鏢局的人,但從沒見她押過鏢。」
「她押不押鏢與我的事無關,我要問的是怎麼對付她。」
「酒。」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