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她的母親賤?這種專吃軟飯的壞男人更賤!
「要錢是不?」程予歡從口袋模出最後一張大鈔,「去買煙吧!這里有我收拾就行了!」
沒有責備、沒有埋怨,她的面無表情全是拜母親多年來的「執迷不悟」所賜。
「還是予歡懂事。」韓萬孫放亮的眼瞳,閃過色迷迷的光芒,「叔叔真是沒有白疼你呵……」
「請你出去!」揮掉他不規矩的大手,她強壓下厭惡感,將母親扶了起來,「媽,我幫你上藥。」
許是被痛毆而暈過去,許是酒精早麻痹了知覺,程淑芝拖著沉重的身軀任由女兒攙扶回房。程予歡熟練地將優碘涂在每一個傷處——該死!那種豬狗不如的男人,為何媽媽不早點離開?
「予歡!有客人喲!」隔壁的阿水嬸一向是她家免費的電鈴。
程予歡匆忙跑出去,只見一名高大的男孩在阿水嬸的推門後邁了進來。
「你好,我是唐爾恕。」寬大的手伸過來,「你的數學家教。」
糟!罷剛的那場混亂讓她忘了今晚的輔導課。程予歡愣了半秒,隨即為客廳的凌亂不堪而感到無地自容,再一低頭,才發現綠色制服上的血跡。
「對、對不起……」她囁嚅著,慌亂地想先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我家里有點……有點亂!」
不是「有點」,而是亂到了「極點」!
「沒關系!」唐爾恕不以為意,卷起袖子的模樣,似乎還想幫忙。
「不行,你是客人……啊!」她痛呼一聲,指尖已劃破了個口子。
「別動!」唐爾恕本能地緊捏住她的手指。
男孩子的手……都這麼大的嗎?
承受他掌溫的程予歡,心髒猛然在胸腔中收縮著。感覺微量的電流從他的指尖傳過她的臂膀,傳到羞澀的頰上化為兩酡紅暈,剎那間,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急救箱在哪兒?」唐爾恕的聲音喚回她飄渺的意識。
「在……」眸光飄向了母親的臥房,她猶豫著該不該讓陌生人堂皇入內。
「我去。」反倒是那男孩比她自若多了,一個簡潔而不失威嚴的命令,就教她乖乖釘在藤椅上。唐爾恕從容進入程淑芝垃圾堆般的房間,取出了還攤開著的急救箱。由床上昏睡的女主人一身傷痕累累的模樣判斷,這個家,恐怕不僅僅是祝老師所形容的「有點復雜」了!
「你母親需不需要送醫院?」他彎來為她上藥,但隨即後悔自己的月兌口而出,造成了她神色的僵凝,「對不起,我只是……」
彼此在昏黃燈光下抬頭迎視的瞬間,唐爾恕被她娟麗的臉龐震住了——好個靈秀的女孩!尤其那雙如秋霧蒙湖般的眼瞳,最攝人心魄。其中似乎揉和了太多的無奈、辛酸……以及難堪。而最後的一個因子,卻無緣無故地令他心頭一擰。
「謝謝你的關心。」程予歡淡漠地說。
早知老師介紹的家教會是這樣的一個男孩子,即使搖斷了脖子她也要拒絕!天哪!他好高、好帥、好有涵養,以及……好有富家子弟的氣息!
「你今天……可能沒辦法上課?」唐爾恕極不容易才從喉嚨逼出一句。
奇怪!他對女孩子一向大方的,怎麼會突然……別扭起來了?
「嗯!」她輕應一聲,抽回他包扎好的小手,「我送你!」
鄰居早已散去,只剩暗巷的路燈為他們拖下長長而沉重的影子。
「唐——先生!」她認定彼此是不可能有師生之緣了,「謝謝你來指導我,不過,我家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我想……你也不必再來了……」
「程……予歡!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唐爾恕淡淡地一笑,拍拍她的肩,「在沒有試教之前你就先否定我,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喔!」
「你……還要來?」
「這是我的電話。」忽然,他塞了一張小紙條給她,「除非你有事情無法如期上課,打電話先行通知,否則,我星期三是來定了,而且——風雨無阻。」
末句的強調震得她心律大亂。風雨無阻?
「拜拜!」唐爾恕沒有給她答應與否的機會,便眨了眨眼跨上機車,飛馳而去了。
「唐……」她緊握著小紙條貼向胸口,眼眶不禁濕潤起來,「再見!唐——老師!」
平日喝得糊里糊涂的程淑芝,難得在周三的這晚保持了清醒。
「你就是祝瑞圓老師介紹的家教?」蹺著二郎腿,她不雅地朝客人吐煙圈。
「是的,伯母!」唐爾恕鎮定地任其評頭論足。
「我把丑話說在先了,我這女兒沒長什麼心眼,你可別對她動歪腦筋,否則……」
由氣質判斷得出,這小子應該出身不低吧!不過,他長得未免也太俊了點,念的又是優等學府,想必外頭的馬子一定不少,程淑芝可不願讓未諳人間險惡的女兒步上她的後塵。
想當年她為月兌離紙醉金迷的酒國生涯,才會找了個有錢老頭依靠。哪知弄大了肚子,成天躲他老婆的追趕不打緊,生下孩子後沒幾年,那老頭居然死了,害她連個遺產的渣渣都分不到。
「媽——」程予歡以拜托的眼神央求。
母親並不曉得自己前天晚上有多狼狽,而她這副風塵味十足的德行,只怕更教人家看不起了。「祝老師說你近來的功課退步很多?」程淑芝嚴厲的眸光回掃女兒,「媽辛辛苦苦栽培你念高中,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巴望你考上大學,然後靠那張文憑嫁入上流之家,你可別把我全部的希望,毀在不三不四的男人身上了!」
程淑芝訓完了話,進房去換了件衣服。
「我去張媽媽家!」撂下一句後,她就出門了。
一臉尷尬的程予歡,真巴不得有地洞讓她鑽進去。媽媽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去顧及她的顏面。「對不起,我媽讓你……」難堪了!
「以旁人的眼光來看,這是她表現關心的一種方式。」唐爾恕一語帶過後,攤開教材,「來吧!我想你得更加努力,才不致辜負她對你的期望。」
有如此懂得體諒的老師呵,她真是太幸運了!
由于程淑芝缺乏固定的工作,生活全仰賴年輕時候從男人身上挖來的錢財。但是在認識韓萬孫之後,她的積蓄除了被自己用來買醉外,這個靠她吃穿的男人也揮霍掉不少。
孝順的程予歡為了不增加母親的負擔,于是在鄰居伯伯的介紹下,偷偷找到加油站夜班的差事。然而,為了將家教課程擠進原本就少的課余時間內,她只得工作得更晚。幸好她的房間乃獨立于屋外的違建,而媽媽若不是喝得爛醉如泥,便是沉迷于牌陣中徹夜未回,才始終沒察覺到她不正常的夜歸。
可是沒想到,她那貪得無饜的繼父,居然將需索無度的手伸向這邊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叔叔?」程予歡錯愕的表情,迅速被嫌惡取代,「你來干什麼?」
「听阿金說你在這里打工,叔叔關心你嘛!當然要過來看看……」恰巧沒有客人,韓萬孫肆無忌憚地搭上她的肩,「免得你媽說,我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別告訴我媽!」她的俏臉繃得死緊,「我不想讓她為我操心。」
「我也是這麼認為。不過,叔叔難免有說溜嘴的時候……」他的意圖表示得夠明了。
不甘地咬了咬牙,程予歡選擇了抽出兩張大鈔封閉他的嘴巴︰「拿去!」
「就這麼一點……」哪夠回本?
「這是我僅剩的工資了!」她堅定的語氣不容討價還價。
這兩張薄薄的紙,可是她站酸了多少天腿才掙得的,而他居然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