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私下為媽媽穿上了一身的黑衣裳,盡避不知情的爸爸一直罵我神經病,大熱天的穿得如喪考妣,我卻是認真地為她戴孝。我以沉默來代表對爸爸的怨恨,他永遠不會了解我的心,在他的眼里,金錢才是一切。我恨他!更恨他的臭錢!
媽,我好想死!如果不是你在離開海島前要我好好活下去,這個世上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留戀了。
八月三十日,晴
艾凡將從法國回來念書了,可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今天也同時是爸爸要再結婚的日子,那個叫季妲的女人,年輕得可以當我姐姐了,而她竟然要成為我的後母?
爸爸眼里只有那個妖艷的女人,哪里還會關心到他第一任妻子是否尚在人間?至于我,恐怕以後在雷家也沒什麼地位可言了。艾凡好像才是我惟一的親人,我真想搬出去和她一起住。
之後的紀錄都是一些她自己在求學過程中,或是和程艾凡在一起發生的事。
雷瑩瑩發現,原來在她失憶前的歲月這麼灰色,同時,她也了解到自己為何那麼急著要嫁給俞凌霄,其實有部份原因是為了要月兌離這個家庭。但,她並未如願。
為了怕父親阻止她跟艾凡繼續來往,認母認妹這件事她保密保了十來年。至于為什麼那麼怕雷山河,雷瑩瑩真是不解。雖然看完了那幾本厚厚的日記,對于以往,她仍是沒有絲毫印象,然而,在她失憶後的這段期間,也未曾覺得雷山河有何可懼之處呀!
日記中當然有提及自己和俞凌霄的冷淡關系,雷瑩瑩還翻到被撕掉的那一頁所留下來的小裂痕。原來這之間的誤會全是季妲一個人搞出來的,這個神秘的「凡」不是她的情夫,而是她的親妹妹!那麼,姍妮自然也是凌霄的骨肉了。至此,她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但,艾凡為什麼要自殺?這些日記為何會在她的車上找到?
接踵而來的疑問讓她的心情再度沉了下來。從日記中,她了解到過去和妹妹的感情甚篤,基于這點,于情于理她都該去看程道南先生,順便祭拜艾凡的靈位。
然而,她該讓凌霄知道嗎?
還是晚點再告訴他吧!眼前她最迫不及待的是去見那位令她既陌生,又有種莫名熟悉感的程道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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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呀!」那位接待小姐認出了她,「程先生在後面的書房里,你往長廊那邊走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看得出這南風畫廊快要結束營業了,原本掛在牆上的許多作品都用封套收起來置于地上,連接待小姐也是一副懶懶的模樣。雷瑩瑩可不想去招惹一個即將失業的人,她點了個頭便往後頭走去。二十平方米大的書房中,只有一位頭發半灰白的男人,正背著她打包書籍。
「程先生是吧!我是……」在他轉身面對雷瑩瑩時,她的頭部有種被電極到的撼動。這個人她好面熟——比乍見雷山河時更面熟!
留著長發而綁了個馬尾的程道南,十分具有藝術家的氣質,當他驚叫出「艾凡」時,雷瑩瑩一點也不意外,因為日記中有提到她和程艾凡相似的事情。
「程叔叔,我是雷瑩瑩。」她喊得極親切,仿佛眼前的白發老人是她睽違已久的一位長輩。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知道你是雷瑩瑩……」程道南恢復了理智,他喃喃地說,「我听艾凡提過你長得跟她很像,沒有親眼見到,實在難以相信你們竟然——竟然就像孿生姐妹一樣,而且都遺傳了嫻嫻的出色外貌。看到了你,好像不只看到了艾凡,還有嫻嫻的影子……」說著!他竟然掉下淚來。
「程叔叔!您不要這樣。」雷瑩瑩趕忙拍著他的背安慰道,「若不是因為我出了車禍,還失去了記憶,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我早該來看您的。要不是收到您寄來的那幾本日記,恐怕我永遠不會知道,還有媽媽和艾凡這兩位親人。」
「你是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他拭了淚,「難怪!難怪艾凡這麼久沒跟你聯絡,你也沒有寫信來問。但說來也太巧了,當我在電視上看到‘雷氏財團繼承人雷瑩瑩車禍重傷’的頭條新聞時,正是我痛失愛女的同一天。」程道南和她並坐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我從日記里所得到有關艾凡的描述,是多麼地活潑、開朗,怎麼會突然去尋死呢?是不是感情受到挫折了?」這是她惟一能想出的理由。
「不可能,艾凡這孩子雖然有不少的追求者,可我知道她並沒有任何男朋友。她那種把全部的男孩都當哥兒們看待的性格,絕不會因為感情的糾紛而尋短見。
我知道她跟你無話不談,本以為你可能會知道一些我這個做父親所不知道的,偏偏你又失去了記憶,唉!看來,我們永遠無法得到答案了。」他說著說著,就對著雷瑩瑩發起怔來。
「程叔叔,您還好吧?」她關心地問。
「對不起,我忍不住想模模你的臉,你和艾凡實在太像了,連這眉毛的濃淡度都一模一樣。以前我大部份的時間都待在法國,海島這邊的畫廊交由朋友代為管理,偶爾艾凡會過來幫我看看,所以,見過你本人的只有嫻嫻和艾凡了。如果不是在撈起的尸體上有那塊觀音玉佩證明艾凡已死,否則,我真要以為眼前的你是我的愛女呢!」
「是這塊玉吧,您說這是我媽媽留給艾凡的。我實在不解,為何我爸爸要隱瞞媽媽的事,他知道你們結婚的消息嗎?對不起,希望您不會介意為我重提這些令人傷感的往事。」她的眼里有著祈求。
「一點也不。我想,在你失憶前,嫻嫻應該也沒有跟你提過這件事吧。」程道南站起身來為她沖了杯咖啡,因為這說起來恐怕是一段不算短的故事。
雷瑩瑩的母親鄭嫻嫻,其實和程道南原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但是,迫于環境所逼,她為了替父親還掉地下錢莊的高額巨債,才會嫁給「用錢能使鬼推磨」的雷山河。人窮志不窮的程道南傷心之余,向親戚借款到法國去主修繪畫,並誓言要衣錦還鄉。
雷山河並沒有好好珍惜太容易得手的女人,鄭嫻嫻的心也從沒放在這個和她貌合神離的丈夫身上。夫妻倆才結婚三個月,雷山河就開始過著早出晚歸的日子,每天帶著醉意回家的他,大膽得連身上的脂粉味和不意留下的唇印也懶得湮滅。
鄭嫻嫻的日子過得沒靈沒魂,終日巴望著雷山河最好嫌棄她而早日離婚,可是她竟然懷了他的孩子。風流成性的雷山河因為年過三十後才有了第一個孩子,自然是喜出望外,怎麼可能會跟她離婚呢!
在她懷孕八個月時,程道南突然從法國回來了。沒有了鄭嫻嫻,什麼衣錦榮歸都是空虛的,所以他回來想帶她走,即使孩子不是他的也無所謂。霄山河從來不曉得鄭嫻嫻有這麼一位痴心的戀人,他妒恨只能得到妻子的身體,卻無法得到她的心。于是便找人把程道南打個半死以泄恨,若不是鄭嫻嫻威脅著要跳樓自殺,恐怕他那條命早丟了。
「雷山河後來答應離婚,但條件是︰孩子要歸他,而且永遠不準嫻嫻來探望女兒。他揚言,要是我們敢出現在他眼前的話,他不惜動用在黑社會方面的關系讓我命喪海島。所以,嫻嫻不得不拋下你而跟我遠走高飛。孩子,千萬不要怪你母親狠心,那個時候她如果不跟我走的話,雷山河也不會給她好日子過。你恐怕不了解你父親是個多可怕的人,他說到做到,就算嫻嫻願意為你含悲忍辱地留下來,我也不能讓她自毀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