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育淳用空著的手比了比桌面,那是一份小隻果基金會發行的月刊。
「我有朋友在內政部,我打探過了,听說辦得還不錯,政府還打算增加小隻果的補助額度。」
「薛總,我不希望你是因為我才捐錢,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
「我是因為俞宇潔才捐款。」薛育淳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將鈔票順勢塞入她手中。
「為什麼?」她不懂。
「因為我不想再被她煩。」平常很少笑的薛育淳,這會卻是大笑了出聲。
「大堂姊她真的很煩,黏人的功夫一流的,要是被她給盯上,鐵定是要花錢解決的。」俞宇心也笑了出聲。
「是呀,所以我現在正準備花錢消災。」薛育淳的口氣中沒有責怪,而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薛總,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會再讓大堂姊再來煩你,我會讓她節制點。」俞宇心很明白大堂姊的為人,為了可以募到款,她是真的有可能會連面子都不顧,做出當街下跪的行為。
「別薛總薛總的叫,以前你都喊我薛大哥的。」他收起笑聲,淡淡地說。
「以前你只是業務部的協理,現在可是外派到中民來當總經理,我當然不能再這麼沒禮貌。」她的小手連同手中的五張大鈔還被薛育淳緊握住。
「私底下,無妨的。」他將鈔票按在她的手心中,正準備放開她的手時,眼角余光瞥見站在辦公室門口的紀博濤。
由於俞宇心是背對著大門,在發覺到薛育淳的眼神之後,才回過頭去,同時抽出自己的小手。
是紀博濤。
「博濤。」薛育淳站了起來。
紀博濤臉上有股山雨欲來的風暴。「我听見俞課長的聲音,所以就走了過來,想跟你們一起討論昨天發生的事。」
「博濤,你有什麼看法嗎?」薛育淳問。
「別強勢而為,要考慮到員工的心情,在這倒數合並的日子,要為大局著想,別一意孤行。」紀博濤的話,一字一句,不但清清楚楚,而且力道十足。
雖然紀博濤沒有指名道姓,但是俞宇心明白,話是針對她而來的,讓她昨夜對他心存的感激,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資遺這種事,本來就吃力不討好。之前我們幫員工調薪、增加各種福利,卻沒有員工會感恩,一旦稍稍不如人意,就引來抗議,昨天的事委屈宇心了。」薛育淳以實際的言行力挺俞宇心。
被薛育淳當面安慰,就算俞宇心在職場已經混了多年,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她無法插入兩個男人的話題,只能盡力以專業的表情,凝听著他們的談話。
「沒有這群勞苦功高的員工,就不會有今日的中民,我希望能有優於勞基法的方案,讓員工的生活不會因為失業而陷入困頓。」紀博濤話很重,不是在商量,而是十足的命令。
「優於勞基法,公司就得付出更高的成本。況且,這件事不該由宇心來承擔,也不是我能作主,這得讓全誠的董事長決定。」薛育淳繼續為俞宇心說話。
「可以請俞課長試算一下,若年資超過十五年,一年多發一個月,這樣公司得多付出多少人事成本嗎?」紀博濤說。
「薛總……」俞宇心總算找到空檔插話。「我覺得紀總的建議不錯,我先試算一下年資超過十五年,卻還沒有達到法令退休同仁的人數。」
俞宇心想著,紀博濤的口氣像是吃了一噸炸藥,她深知他沖動的個性,而這件事是她惹起的,她不想紀博濤把怒火發泄在薛育淳身上,只好趕緊出聲。
薛育淳點頭,明白俞宇心勸和的心意。「博濤,我知道中民被消滅,對中民的同仁來說,在情感上是一種傷害;你身為中民的總經理,我希望你能盡全力的協助宇心,讓勞資雙方都能達到雙贏局面。」
「我只希望不要對那群丟雞蛋的員工來個秋後算帳。」紀博濤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這件事我已經封鎖消息,不會讓總公司知道的。」俞宇心連忙表態。
「宇心,你跟博濤好好商量,看應該怎麼做,提出詳細的計畫後,我再跟總公司報告。」薛育淳交代著。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得不軟硬兼施,各自退一步。
俞宇心蹙眉。她不能反對薛育淳的話,但她也不想和紀博濤多接觸,她已經盡量做到公私分明了,可是這件事,看來她得和紀博濤又糾纏在一起了。
只是,公是公、私是私,她真的有辦法做到完全的切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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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紀博濤隔著一道薄薄的木板牆听見牆的那邊傳來薛育淳和俞宇心的談笑聲,他的雙腳就不由自主地往辦公室外移動。
當他站到薛育淳的辦公室門口,目睹兩人手牽手的同時,他的心就如同被雷電擊中,痛苦而難受。
昨天送她回家,他的心思始終圍繞在她的身上,尤其她仍住在八年前兩人結婚之後的愛巢,讓他的心情更是激蕩萬分。
離婚後,他緊接著當兵,然後出國念書。那段日子,他曾想過打听她的消息,但都被自己的惶恐不安給阻止。
他心里有兩道聲音在作拉鋸戰。知道她的消息又如何?會不會更加傷心難受?不知道她的消息是不是反而日子會好過些?就當作跟她的婚姻只是一場夢。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他眼前;跟她相處,他看似豁達,卻始終小心翼翼。
他不想質問俞宇心的作法,他知道她一切都是按照高層的指示;明知她是無辜的,可他還是忍不住要指責她。
她曾說過他的脾氣壞,他卻心知肚明,他的沖動、不安、莽撞全為她一人,以前是年輕不成熟,沒想到如今都已經三十歲了,一旦遇上她,他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紀總……紀總……」
輕脆的喊叫聲,讓紀博濤從一堆報表中回神。他有些倉皇,連忙正了正神色,他怎能在俞宇心面前失了魂……
「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她正跟他討論著對策,如何讓勞資雙贏,員工若真的鬧到罷工,對企業形象一定有損。
「我說……你什麼時候要付我贍養費。」這句話不是她剛剛談話的內容。她氣他的不專心,更氣他先前在薛育淳面前給她臉色看,本來她已經有些後悔提起贍養費的事,這時她卻無法控制地月兌口而出。
「這麼急需用錢?」所有的濃情蜜意全被她的話給打斷了。
「沒辦法,快要過年了。」說出去的話,無法收回,她只好繼續要錢要到底。
他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私人支票,大手筆一揮,當場寫下兩百萬的金額。「拿去吧。」
她抽手接過支票,滿意地笑了。他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大方。「反正你不差這一點錢。」
「是嗎?」他淡淡地反問。
「當然。中民看似被全誠並購了,但事實上中民的股東們個個可都是荷包滿滿。」她從自己的筆記本里撕下空白頁。「我寫個收據給你。」
「不用了。」
原本要落下的筆,只能停在紙上。「不然等我捐了錢,再把收據交給你。」
「兩百萬你要全捐了?」他覺得不可思議。
「是呀,省得我大堂姊一天到晚來煩我,也省得她去煩我身邊的人。」她說得很灑月兌,像是不把這兩百萬放在心上。
「我早該想到你絕對不會為了你自己,而跟我要求什麼的。」他難掩苦澀的笑意。
「這樣不好嗎?很多前夫都會害怕前妻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