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看了馬丹青一眼。「丹青,這里沒你的事了。」
「可是,大夫交代,小三的頸子得推拿——」馬丹青的話止于羅杰的厲色下。相處多年,他當然知道從不發脾氣的大爺,一旦發起脾氣來有多麼的嚇人。
「丹青,小三的事我會處理。」羅杰陰郁的臉色,簡直就像是暴雨來臨前的天空。
「小三,我還有事,先離開了。大爺,那我先退下了。」馬丹青被羅杰凶得一臉納悶,但他還是快速退出房外,還不忘把房門關好。
羅杰看著她,幽幽地,帶著深思;她也看著羅杰,堅毅地,也是帶著深思。
明明在那座迷霧森林里時,遇到生死瞬間,她一心想要讓羅杰知道她就是小燕兒,可是這會看著他,她卻又說不出口了。
她想通了,她不要再有任何冀望。她愛他,所以不要讓他為難,他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她永遠是小三、是他一輩子的奴婢,她要看著他娶妻生子。
經過這一段日子的相處,她明白他是個重承諾、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既然他喜歡的是安慧蓮,那她就繼續當個下落不明的未婚妻吧。
她決定要隱瞞自己是杜宛燕的事實,就算再遇上老管家,她也不怕了,她不可能永遠躲在這,她得學會自保。
她來京師的原意只是要退親,既然無法當面退親,那就當作她從不曾在這世上存在過吧。
「還好吧?」他問。
「小三很好,謝謝大爺關心。」
在迷霧森林里的情愫不見了,他看見她淡淡隔出了距離。
「背過身去,我幫你推拿。」
「大爺,待會翠萍姊會來幫我,不用麻煩你了。」她沒動,仍將背靠在枕頭上。她要忘記那樣纏綿柔情的吻,不容許自己再陷入。
「我說轉過身去。」他很堅持,不容她置喙。
「凶什麼凶嘛。」她囁嚅的嘟囔,她很少怕他,但此刻的他卻是會讓她害怕的樣子,原來他固執起來的模樣怪恐怖的。
她的長發一大早就讓翠萍給盤成了髻,她背過身去,他就站在床邊,一眼就看見那片楓葉飄飛在他面前。
每看一次,他就心痛一次。幸好她看不見自己的胎記,更看不見他此刻憂傷的表情。
他以兩指的力道,輕觸那個能夠與他相認的記號。
她大概不知道,他知道她頸上有胎記的事吧,否則在她不願告訴他身分的情況下,她又如何願意讓他看見她的胎記?
「哦……」她發出悶哼聲。
「你忍忍,這有點痛,這樣才能快好。」他在她脖子上以指月復畫著一圈又一圈。
「嗯。」她只好咬牙忍耐。
「你知道是誰擄走你的嗎?」他試探地問。
「知道。」
他全身一震,手一僵。「是誰?」
「我不認識。或許讓我再遇上,我就能認出他們。」她倒抽了口氣,因為脖子上的痛楚。
他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不挑明的說,為的是什麼?是怕他為難嗎?他卻不敢探究原因。
「那你有跟什麼人結怨嗎?」
「沒有。大概他們抓錯人了。」她希望他能去警告羅總管,不要再對她下手了,她一點都不想要進羅家莊,她只想平平凡凡過一輩子。
「你以後別出去了。」
「我總不能為了這樣,就一輩子關在這里吧?」
「可是……」
「馬大哥說等我脖子好了,要教我幾招防身的功夫,保證我可以很容易的逃命。」
听她這麼說,他不知不覺中竟加重了力道,直到她唉叫出聲。
「啊……你輕一點,你弄痛我了。」
他急急放開指月復。「有沒有怎麼樣?」
她搖頭。
「等你好了之後,我來教你防身的功夫,不用麻煩丹青。」他沒發現自己的醋意,將手掌改按在她的肩膀上,仍是對著她的背。
「大爺,你這麼忙,還得照顧安小姐,我還是麻煩馬大哥就好。」她現在一心只想求他別對她這麼好,否則她又會升起破壞之心。
「我說了算。」他抿緊的唇瓣加深他的霸道及氣勢。
「是,你是大爺嘛。」她無奈下只好順著他。
在她身體逐漸康復之後,一個晴朗的日子,羅杰果然傳授了她幾招防身功夫及幾樣能夠逃生用的利器。
藏在衣袖里的白色粉末,能使人立刻喪失知覺。
一把擱在懷里、連鑄鐵都削得斷的銳利小刀。
一根求救用的七彩煙霧棒及一個火折子。
還有一個保命用的吹箭,吹箭小巧如一支簫管,只要以吹簫的方式就能吹出其中含毒的細針,當然,那樣的毒針無法置人于死地,只是暫時讓人神經麻痹。
有了這些暗器,相信她不但有了自保的能力,還有反抗的時機,再也不會隨意被人押走。
半個月才有一次的南北貨市集,杜宛燕因為上次未能逛得盡興,今日在她已經康復的情形下,千求萬求,翠萍終于答應再帶她出門。
「小三,可是我怕呀。」才出羅杰的宅第,翠萍就拉住小三的手臂。
「別怕,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屋內不出門吧。」況且她身上有好幾樣寶貝,羅總管最好不要再來找她麻煩。
「可是,你的脖子真的不要緊了嗎?」
「早好了。」杜宛燕還上下左右地轉了轉脖子。
「那小腿的傷呢?」翠萍不放心地再問。
「翠萍姊,你也知道那只是被石頭給劃傷,早就不礙事了。」杜宛燕這下干脆讓雙腳跳了跳。
「可是萬一大爺要是知道……」翠萍可沒忘了大爺三令五申的交代。
「你忘了大爺一早就和馬大哥出了城,不到掌燈時分,他們是不會回來的。」杜宛燕拉著翠萍就往前走。
「小三,我看大爺很緊張你,他是不是喜歡你呀?」翠萍邊走邊問。
「怎麼可能。大爺只是心腸好。」
「可是大爺一向和姑娘家保持距離,就算我和白嬸生病,他頂多問個好,從來不會踏入下人房,更別說還親自近身照料了。」翠萍沒說出口的是,自從小三被救回到現在,就一直住在大爺寢居旁的廂房,再也沒有搬回下人房了。
「大爺看我三番兩次受傷,怕我小命不保,他是宅心仁厚,況且他已經有了安姑娘了。」
她也寧願相信,他只是心腸好而已。她是個毫無姿色可言的小甭女,就算他對她有任何情愫,也只是被她那時故意的勾引給迷惑住。
她沒忘記他的吻、他的懷抱、他的氣息,每每一想起,還是會令她心痛到無法呼吸。
「說到那個安姑娘,哪有姑娘家臉皮這麼厚的,三天兩頭自個兒跑到男人家來,真是不害臊,想嫁出去也不用做得這麼明顯。」翠萍勾住小三的手臂,就怕一不留神,又被人群給沖散。
「大爺就是喜歡安姑娘那種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大方豪爽呀。」杜宛燕笑說著。
「我看是大爺的眼楮沒睜開。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偏偏喜歡像安姑娘那種,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都還沒嫁給我們大爺,就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翠萍顯得憤憤不平。
兩人還沒走到熱鬧的市街,突然一個小泵娘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你是……你是……」小泵娘驚駭地指著杜宛燕的鼻子。
翠萍警戒著,仗著年紀比小三大,個頭比小三高那麼一點,她立時大聲喝問︰「你是什麼人?你想干什麼?」
小泵娘無視翠萍的喝問,對著杜宛燕道︰「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那個橋上的小乞兒呀。」
杜宛燕端詳著那張小巧瓜子臉上的柳眉鳳眼,恍然大悟。「你是小乞兒?一點都不像呀!」
小泵娘模了模自己的臉。「我的臉變干淨了是不是?因為我不用再去乞討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