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羅家莊的人在嚴安的送行下,終于離開了這個僻靜的小鎮。而羅婕的舍下,也還給嚴齊和余恩一個安靜的日子。
只是,受了傷的余恩,她的心結真的能解開嗎?
第十章
那一刀真狠,劃過她的肩膀直達她的胸脯上方,皮開肉綻,見血更見骨。
嚴齊衣不解帶地日夜親手照料,就是不肯離開余恩的臥房。
「齊兒,你休息一下,換我來照顧。」余嬸走進房,拍了拍嚴齊的肩。
雖然恩兒還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照理說男女授受不親,但余嬸是睜只眼閉只眼,知道兩人的感情好,也就沒有阻止嚴齊的親密照料。
嚴齊搖搖頭,坐在床邊,一手握住她沒有受傷的手,眼神直盯著那慘白的小臉不放。
一天一夜,日落又日升,她還是沒有醒來。
「閱兒說,他在藥里放了安眠的藥物,所以恩兒不會那麼快醒來。你先去吃點東西,恩兒要是醒來看你這個樣子,她會難過的。」余嬸慈藹的勸著。
他的發絲飄散、胡渣布滿唇邊、雙眼滿布血絲,的確,恩兒不會喜歡看到這樣落魄的他。
他放開了掌心里的手,從床畔站了起來。
「余嬸,那恩兒就麻煩你,她若清醒過來,你一定要喊我一聲。」連說出口的話,都顯得滄桑而無力。
「我知道。你放心吧,恩兒的傷口雖大,但沒有性命危險,你要是累倒了,到時要怎麼照顧恩兒?」余嬸露出淡淡笑意。
余嬸一直擔心女兒的男孩子氣恐怕沒法找到好婆家,甚至是疼愛的丈夫。看樣子,她該放下長久操勞的心。
嚴齊微點頭,再看了床上佳人一眼,才慢慢踱步走出她的臥房。
他來到後院,準備打水洗臉,看見余閱正蹲在廚房口,用著小爐火熬煮著藥。他來到余閱的身邊跟著蹲下,幽幽嘆了口氣。
「余閱,你大姊大概什麼時候會醒?」
余閱抬頭看看天色。「我估計,日頭開始偏西之後,她應該就會醒,醒了剛好讓她喝下這碗藥。」
「嗯。」嚴齊的思緒飄遠,眉心始終未曾舒開。
「嚴大哥,我想跟你談一些有關我大姊的事。」余閱邊說邊小心顧著爐火。這火只能用文火,否則燒干了藥,就白費了那珍貴的藥材。
「什麼事?」一听到這,嚴齊略略緊張。
「你應該看得出來,大姊是故意挨那一刀的,否則憑她的身手,假若會受傷,也不至于會傷這麼重。」三人青梅竹馬,師承同一個師父,誰的功夫底子如何,都是一清二楚的。
「我明白,我不懂她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難道她真的想把我推給大小姐嗎?」嚴齊又嘆了口氣。自從她受傷後,他的嘆氣聲就不斷。
「你別看大姊整天沒煩沒惱、嘻嘻哈哈的樣子,其實她很自卑的。」
「自卑?」嚴齊咀嚼著這兩個子,有些無法相信。
「我娘從小就把她當男孩養,讓她沒有機會學習到姑娘家會的東西,別說琴棋書畫了,她恐怕是連舉止說話都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樣子。」
「這有什麼關系?那就是她的真性情。」嚴齊不解。
「你是這樣想,但她可不是。她其實很在意這點的,她常常感慨她連針線都不會拿,就算想幫你做件衣衫都沒辦法。」余閱手上的扇子沒停,專心地控制火候。
「我怎麼都不知道?」他還以為她很樂意扮男裝的。
「你從沒有仔仔細細了解過她對不對?」余閱問。
嚴齊眼眸微眯。「余閱,你把你心里想說的都說出來吧,不要有任何顧忌。」
余閱點頭。「其實大姊從小就喜歡你,只是她一直壓抑著那份感情不敢去面對,尤其在看見你對大小姐的迷戀時,她一心想要讓你幸福,她從來不曾替自己設想過。」
听到她從小就喜歡他,嚴齊除了心酸還有強烈的不舍。「這就是她要當紅娘的理由?」
「我想,因為她對自己沒有把握。大小姐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舉手投足更是令每個男人瘋狂,那時的你,眼楮只看得見大小姐的身影,她怎麼可能敢想到自己。她可是為了讓你開心,才努力撮合你和大小姐。」
嚴齊沉默不語,陷入那年少的回憶里。
「她大概沒想到會弄巧成拙吧?拉你去和大小姐私會,結果換來一場毒打,更造就日後這樣局面。她看似很精明,其實她笨得可以,做事莽莽撞撞,常常以自己的方式在思考,腦袋就是轉不過來。」
嚴齊點頭,有著認同。「沒錯,她就是這樣,老是讓人擔心她。身手沒我好,身體也沒我壯,偏偏什麼事都要擋在我的面前︰她明明不想當個男人,偏偏又硬逼自己當個男人。」
「嚴大哥,你總算更了解我大姊了。」余恩眸底有著淡淡欣喜。
「我好像很差勁,以前把她當兄弟,之後又……」
看著嚴齊的吞吐,余閱明白是什麼事。
「其實我早就知道,她的藥是你解的。」
嚴齊挑眉,很訝異。「你知道?」
「別那麼訝異,那時我好歹也是在藥鋪里做事,老師傅明明說要三天才能解,我大姊卻在隔天就沒有發病的癥狀,這點觀察的能耐我還有的。」
余閱在隔天心焦如焚的回家,才發覺余恩已經沒事,他心知肚明卻什麼都沒說也沒問。
嚴齊有些羞赧地想起了當時的情形。「我跟恩兒還以為天衣無縫。」
「我本來是樂見其成的,有你照顧大姊,她總算可以有個美好的歸屬。但沒想到那根本是個錯誤,那陣子你幾乎對她冷淡到像是陌生人,早知道我那晚就不該讓你們獨處的。」晴天朗朗,余閱抬眼看了一下天際,希望事情很快就能如這蔚藍晴天。
「你那晚是故意避開的?」嚴齊有股雲開見月的清明。
「要不,你以為我會讓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還在我大姊中了藥時?」
嚴齊有著慘笑。「你放心把恩兒交給我?」
「我要是不放心,早在大通鋪那時,你堅持要睡中間,我就會堅決反對到底了。」
「所以你早就看出,其實我很早就很在意恩兒了?」原來余閱早就什麼都看透,反而是他自己陷在五里霧當中。
「我那時還小,不是很確定,我只知道你常常會對我有莫名的怒意,像是我不小心撞見了我大姊洗澡,或者要給她安慰抱了抱她……」余閱話沒有說得很明白,但也夠明白了。
嚴齊自以為做事沉穩,情緒不顯于色,沒想到一切都落入余閱的眼里。
「都是我的錯,那時的恩兒在我眼里的確像是個陌生人,我一下子無法適應身為姑娘的她,更不知道在那樣的關系之後該拿她怎麼辦,我的心很雜很亂,我想她也不願意我再提起那件難堪的事,所以才會變成那樣。」
看來當局者迷,他曾經因為和余恩發生關系,所以躲避她、忽略她,卻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她。
「你沒看到她那時候眼巴巴看著你的樣子,我這個局外人看得都心碎,很想拿斧頭一把敲醒你。但感情的事,我這外人又使不上力,總不能強押著你娶她吧?」余閱說笑著。
「看來你比我還了解她,我真的很失敗,枉費我跟她生活了這麼多年。」嚴齊又嘆了口氣,一臉懊惱著。
「以後你多得是機會了解她,不過等她醒後,你可能得花費一番心力。」
「大概吧。她受了重傷時,還自以為是的要讓我跟大小姐百年好合,可見她心里的障礙一直不曾消除。」
嚴齊以為她願意再次跟他歡愛,是因為她已經明白他愛她的心意,沒想到他還是做得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