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我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嗎?」
「不是。是你的聲音很軟很柔。」他又覆上眼睫,一副準備要補眠的模樣。
她說話的速度偏慢,予人慵懶的感覺,尤其她的尾音像是帶著笑意,有種在哄小孩時的柔軟。
他是在他們同床共枕的那個晚上發現了這個她聲音里的特質。
一開始,他被她的要笨氣得半死,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沒注意,更遑論她的聲音了。他相信大部分的人都忽略了她聲音里的持質,因為那樣的聲音像是專為了她的粗神經而存在的。
可是以她的熱血程度,依常理判斷,應該是配有那種如機關槍般的說話速度,偏偏她說話速度太慢,以致她的氣勢常顯得微弱,有時更變成了笑話。
就拿那次的小狽事件來說吧,原先她很勇猛的攔下了肇事的機車騎士,偏偏她氣勢不夠凶悍,無論情緒怎麼激動,說話音調還是軟綿綿,讓那肇事的人不但不怕,還對她嗤之以鼻。
听到他贊美她的聲音,她有股難為情,心想,或許他並不是那麼討厭她吧。而看他那副疲憊的樣子,如果能幫助他睡眠,那她就多說點話。
「有一次,我坐公車時,發現身邊站著一個身穿洋裝、小骯微凸的年輕女人,我的視線剛好對準那個女人的小骯。你知道嗎?我以為她懷了身孕,于是立刻站起來讓坐。結果那個女人臉色鐵青的對我說她並沒有懷孕,還質問我她的樣子像懷孕嗎?要我不要這麼傷人。」听故事的人還沒笑,她自己就先笑了。
「後來呢?」雖然雷陽沒有笑出聲,卻是悶著笑。
「我只好說了聲對不起,當然座位也坐不下去了,只好假裝要下車,匆匆按了下車鈴,然後就逃下車了。」
「呵呵。」她的要笨終于讓他笑出聲。
「有這麼好笑嗎?」她側看他的笑臉;雖然他的眼楮已經閉上,但她清楚看見了他臉上隱隱抽動的樣子。
他點點頭。「誰叫你這麼熱心。」
「看見懷孕的人怎麼可以不讓座,反正我也只遇到那麼一次。」
「我好像從來沒有坐過公車。」他的眼楮始終閉著,顯然很享受她聲音里的慵懶,連帶地整個人也放松了。
「不會吧?怎麼可能?公車是大眾交通工具耶。」她不敢置信。
「還有別的嗎?」他將眼楮眯成一條線,方綠堯轉了轉眼珠,沒注意到他悄悄張開了眼楮。
「還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老爺爺拄著拐杖要過馬路,眼看那個小綠人都已經在快跑了,只剩下十秒鐘,于是我就趕緊去扶住老爺爺,將他扶到對面馬路,沒想到他在跟我說謝謝的同時,竟然用左手模了我的一把。」方綠堯的小臉有些垮下,心想,多說一些糗事吧,這樣他就會更討厭她,她也就可以因此而澆息心中對他的愛意。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你還會熱心助人嗎?」原本的睡意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悶氣在心頭竄燒。他實在不懂這個女人,怎麼會熱心到這種程度,難道她不怕傷了自己?
「我的長相已經很不討喜了,如果心地再不好,我怕老天爺會懲罰我,會讓我孤老一輩子,所以我要修行,多做善事。」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她是真的這麼想,也希望自己能有福報。
其實他很寂寞,可是寂寞這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說出的;他到現在都還捉模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只能任由寂寞吞噬自己。
但,現在不同了。他發覺自己對這個愛要笨卻又熱心到讓人不敢置信的女人有著極大的興致。
听著她慵懶的聲音,不知不覺間睡意又席卷而來。這次,也許,他的日子不會再那麼難過了,而他的心……他真的在沙發上睡著了。
看著他的睡顏,方綠堯不免懷疑︰她的聲音果真有催眠效果?但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心里都充滿了暖意。
雷門新產品的發表迫在眉捷,因為它是今年度的主力產品,強調快速補充流失水分並添加維他命的運動飲料,期望一舉將雷門的營業額沖上歷史新高。
雷門砸了大錢,邀請當紅的青春偶像拍了三支不同風格的廣告,一系列的廣告已經進入後制作業,就等下星期召開產品發表會之後,陸續在媒體密集曝光。
就在這最後緊鑼密鼓的階段,工廠卻傳來生產線不順的訊息。
「雷先生,工廠那邊傳來緊急消息,說瓶蓋備料不足,因為外包廠那邊的模具出了問題,塑料的供應也有待解決。」秘書將一疊資料放在雷陽辦公桌上。
雷陽翻了翻資料;正當他絞盡腦汁,思考著要如何解決問題時,研發主管來到他辦公室。
「雷先生,工廠的品管出了一些問題,包裝時的氣壓不穩。」
「立刻召開視訊會議,把各部門主管通通找來開會,也通知雷董事長和雷總經理,要他們在第一時間趕回公司。」雷陽對著秘書指示。
雷陽口中的雷董事長指的當然是雷女乃女乃,雷女乃女乃目前仍掛名董事長,大權在握的她,已經逐漸將權力下放,除非是大事,否則她已經很少干涉公司的運作了;而雷總經理指的自然是正在放大假與老婆培養感情的雷明。
雷門總經理的位置真的很不好坐。
雷陽不喜歡被管,也不喜歡去管人家,更沒有那個美國時間去跟各式各樣的人周旋,基本上他非常討厭去應付那些勾心斗角的人。
他個性陰暗,不擅交際,更不懂得要圓融溝通,所以公司有一大半的主管都被他得罪過了。
他的不認輸逼得他強迫自己快速進入狀況,用更專業的手法來說服人心,就像當年作風強硬的雷女乃女乃,說一是一,從沒有下屬敢說二。
或許他應該早點把總經理的位置還給雷明,不過,雷明好不容易才挽回田葳葳的心,小夫妻倆正打算重新開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回到這個需要付出一天十八個小時的工作。
已經五十一歲的雷天保養得當,看起來像是只有四十多歲;這樣的男人,他的人生已過去了三分之二,除了有錢,也有一些薄名,唯一的遺憾是無法掌握大權。
「小弟,如果你能宣布讓我全權負責,我想工廠的狀況很快就可以排除。」雷天完全不隱藏他的企圖,擺明著是來要脅的。
「二哥,問題是你弄出來的?」雷陽也不拐彎抹角,直指問題核心。
「沒錯。工廠都在我的掌控中,如果你想要新產品順利上市,不想讓雷門的信譽掃地,我們需要好好談談。」雷天的不甘心完全表露。
「二哥,新產品上不了市,對你並沒有好處。你手中的股票可能會跌破面值,最後若真玩垮了雷門,說不定你一毛錢都拿不到,還會負債累累。」要不是看在雷明的份上,雷陽根本懶得跟這種人嗦。
「哈哈哈。」雷天笑得很奸惡。「雷陽,這一點就不用你來替我擔心了,反正我不是負責人。況且,要死大家一起死,既然媽媽只喜歡你和雷明,那我還要顧念什麼母子之情。」
事情看來很棘手,想來是吞忍許久的雷天已經豁出去了,也可能是雷天在暗中布局了很久,才敢在今日攤牌。
「工廠若真出了事,你這個站在第一線的廠長,絕對會是第一個被董事圍剿的人,難道你不怕被免除職務?」雷陽完全不把雷天的威脅放在眼里。
「小弟,你還真單純,還真是搞藝術的,對商業競爭一點概念都沒有。」雷天笑眼譏諷著雷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