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葳?」一看她那藏不住表情的小臉,他知道她有事情找他。
「雷明,我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什麼時候,她跟自己的老公說話,客氣得好像陌生人一樣?
「嗯。」雷明點頭,率先走回自己書房兼睡覺的房間。
她跟著他進門,在一張單人小沙發上坐下。
「什麼事?」他邊月兌掉西裝外套邊問。
「我們離婚吧。」她以為自己會很激動,她以為「離婚」這兩個字會很難說出口,沒想到她可以說得這麼無情無緒。
認識三個月、交往三個月、結婚半年,一年的時間,她的美夢完全葬送在這棟豪門別墅里。
雷明將西裝外套披掛在椅背上,松開了領帶,解開了襯衫的前兩顆鈕扣,慢慢地在旋轉高背椅上坐下,然後面對著她。
「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的眼神如海一樣的藍,深到讓人猜不透心思。
「這並不是突然,我想你也了解到我們之間存在著某些無法解決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還是不懂。
「我想這樣對你對我都比較好,你也不用在女乃女乃面前為難,老是當個夾心餅干,而我也不用老是被當作小偷般地防範。」她輕輕笑了。
傷過、痛過、苦過,她現在反而能輕松看待。
雷明終于蹙起了濃眉。「因為女乃女乃嗎?葳葳,是我不好,很多事我沒辦法違背女乃女乃的意思,女乃女乃不是有意要誤會你。」
她原本的小圓臉已經消瘦得有了尖下巴,而臉上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他感到很心疼,從小的訓練,讓他一向習慣隱藏自己情緒,他更是不容易說出任何關心的話。
「我明白,女乃女乃從小把你拉拔長大,她擔任著你爸媽的角色,她對你有很深的期待,只可惜我沒法讓她喜歡我。錯不在你,錯在我不該愛上你,錯在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的心平氣和讓雷明微感訝異。「我知道你嫁給我之後,受了很多委屈,我沒有盡到做好先生的責任,別輕易說出離婚兩個字,我們再努力看看好不好?」
他的語氣很溫和,這樣的大事,看來並沒有驚擾到他。她搖了搖頭。
「是我自己太天真了,以為只要相愛,什麼逆境都可以克服,我忘了結婚可是兩個家庭的事。」她笑了,有著苦澀。
「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她說得很堅定。
在女乃女乃和她之間,雷明終究選擇了一手扶養他長大的女乃女乃,她知道她沒有任何立場去跟女乃女乃爭奪雷明。
「葳葳,你想要多少贍養費?只要是我能力所及。」雷明的眼睫眨了又眨,那是慌張下不自然的反應。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說話不負責的女人,更不會時時把離婚掛在嘴邊威脅他,一旦她說出口,就表示這是她考慮許久後的決定。
「照理說,我應該狠狠地敲你一筆錢,才能符合在女乃女乃心目中那個不知廉恥、妄想以小孩奪取雷家龐大家產、甚至搶了她最疼愛的孫子的壞女人才對。」她自嘲地挖苦。
「女乃女乃的出發點都是在為我著想,我決意娶你,不顧她的看法,加上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女乃女乃受到不少打擊,有時候女乃女乃的話說得難听,你別放在心上,也別怪女乃女乃。」他的手挪了挪眼鏡,企圖遮掩雙眼的慌張。
雷明肯跟她說這麼多的話,說到底,還是在為女乃女乃說好話,讓她不要怨恨女乃女乃。在雷明心中,誰輕誰重早就一清二楚了。
「我明白。我什麼都不要,免得真的落個壞女人的惡名。」她站了起來,不想再多說什麼。他連挽留都不肯,還有什麼好說的。
雷明也站了起來。「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她點點頭。「當你的朋友,我想一定比當你的老婆幸福。」
「那離婚協議書……」雷明還想說什麼,唇角動了動,終究什麼都沒法說。在這種情形下,他實在沒法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
她沒有任何錯,這一切全是他對不起她。明知女乃女乃的門第觀念重,他當時就不該執意娶她進門。
她原本愛笑的臉,如今卻是愁眉不展,她原本就縴細的身材,如今更顯搖搖欲墜。
他的生活已經毫無樂趣可言了,把她拖進他苦悶的生活里,她這麼愛笑活潑的人,怎麼可能會受得了。
放她走,也許才是對她最好的。
他不能辜負女乃女乃對他的期望,他也不能讓已經過世的雙親失望,他有著重大的壓力及使命,他一定要完成爸爸的心願。
他只能讓自己越冷淡、越是無動于衷,否則愛她越濃烈越會害慘她。
「請你的秘書交給我吧,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搬離這里。請你轉告女乃女乃,請她放心,我不會賴在雷家不走的。」她拔下右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遞到他的掌心里。
「葳葳……」他看著手中的戒指,這還是她挑選傍自己的婚戒。
「什麼都不用再說,就這樣。」她轉身,打算走出書房。
「葳葳……」他又喊了她。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雷明,在我們結束婚姻關系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他問。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她不敢回頭,她怕看見他眼里淡漠的表情。
「愛過,我當然愛過你。」他說得情真意切。
她笑了,同時眼淚也掉了下來。
明知他是騙她的,但有他這句話,那這段短暫如煙花般的婚姻,也值得她留戀一輩子了。
她忽然想起結婚時,牧師說的話︰
「田葳葳小姐,你願意嫁給雷明先生嗎?無論貧苦、富有、生死、病痛,都會永遠和他在一起,疼愛他、尊敬他,照顧他,一輩子互相扶持,你願意嗎?」
是她主動提起離婚,是她違背了誓言,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雷明從床上驚醒。
夢里,田葳葳一聲聲哭喊著不想走、不想離開。
他抬眼看著窗外,天色已經大亮,他再猛一看手腕上的表,都已經八點了,葳葳怎麼沒有叫他起床呢?
他跳下床的同時,才猛然想起,葳葳昨天已經正式離開雷家了。從她宣告要跟他離婚,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就搬走了,而他也搬回了曾經和她同床共枕的臥室。
事實上,在談離婚的過程中,她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堅毅中唇角還不時有著她招牌的甜甜笑容,他怎麼會夢見她不想走呢?
匆匆盥洗完畢。
他才驚覺習慣是件多麼可怕的事,這些日子來習慣了她天天喊他起床,他竟連鬧鐘都忘了設定。
三步並成兩步跑下樓,來到後頭的廚房,他看見女乃女乃正在餐桌旁發呆。
「女乃女乃,早。您吃過早餐了嗎?」他在女乃女乃身邊坐下。
「沒人準備早餐,要我吃什麼?」女乃女乃嘀咕了聲,額上的皺紋加深了好幾條線。
雷明這才發現自己也沒了香濃的咖啡和美味的三明治可以享用。
「女乃女乃,我今天就通知家事公司,讓他們派一位管家早一點來工作,等一下我先去買份早餐回來給你吃,然後我再去上班。」
「不用了,餓一餐不會死。還有,家事公司那邊我問過了,沒有人願意這麼早來上班,除非是安排住在家里的二十四小時管家。」女乃女乃表情很凝重。
「女乃女乃,我會再問問家事公司那邊,請他們盡量幫忙。」雷明好言安撫著。
女乃女乃不喜歡有外人住在家里,她總擔心萬一外人半夜起來做偷偷模模的事,或者有什麼不良企圖,那可就防不勝防。
那之前沒有葳葳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雷明想起來了,那時都是女乃女乃親手為一家大小做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