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這些書還沒擺好,被店長看到了,會被她罵的。」適時的假裝可憐,她就不信他不會有惻隱之心。
「店長不會隨便罵人的。」他扶著她往後頭走去,不管她肢體上明顯的抗拒。「我讓其他店員來接手妳的事,妳今天就好好的回家休息吧。」
看她手腕上淡淡的瘀青,十指上明顯粗糙的刮痕,他不是不知道陳純蓉安排她打掃又管倉庫的,只是他既然將店里的事都交給陳純蓉管,沒有理由他親自帶進來的人就可以擁有特權。
事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公事公辦、說一不二,是他在商場上打滾的原則;況且陳純蓉進入白正書局工作已經五年,比他這個老板的資歷還要老,她把內部管理得很好,他對她一向只有信任,很少會去干預。
就知道他的心是偏的,他怎麼可能會站在她這邊?!這年頭哪有資方不刻薄勞方的,陳純蓉是他的得力助手,她算哪根蔥呀!
「藍舅舅,你真的要放我假?」明知他不喜歡這種喊法,她卻偏要這樣子喊。誰讓他都沒照顧她,還任著陳純蓉來欺負她!
「再叫我藍舅舅,我就不放妳假。」他將她安置在辦公室里的高背旋轉椅上,看著她略長的發絲,小女人的風情初現。這麼一張粉柔的小臉,當初陳純蓉怎麼會把她誤當成男生?
「你在忙什麼?你不用來書局上班嗎?」話說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話里濃濃的怨懟,她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書局我只是掛名老板,事實上我還有另外的事業在做。」他簡單的說明,不想對小女生多做解釋。
「喔。」想多問幾句,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這個小員工是沒有資格過問大老板私事的。
「在書局工作很累嗎?」他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還好啦!」他別靠她這麼近行不行?害她本來滿肚子想抱怨的話,都全吞回肚子里了。
看不到他的時候,她在心里老咒罵著他;現在看到他了,卻連句抱怨的話都說不出口,真是沒用的女人。
他真的很有成熟男性的魅力,舉止優雅、態度斯文,金邊眼鏡下的眼神如湛藍大海,蕩漾著高深莫測。一件高領白毛衣、一條西裝褲,這麼平凡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卻是出奇的高尚好看。
「在看什麼?」他發現她的眼神呆呆的。「我臉上長了東西?」
「沒有沒有!我只是腰很痛很痛!」她趕緊找借口。
「休息一下就回去吧,我跟陳小姐說一聲。」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心里小鹿亂撞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偷得半日閑,梁雨珊最想做的是好好泡個熱水澡,看能不能消除全身上下的酸痛和不適。
她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租住的公寓,卻在樓梯口遇上最不想遇到的人。
「房東太太!」梁雨珊又是鞠躬又是彎腰。
這個時候房東太太應該在煮晚飯,怎麼有空來這里?梁雨珊內心淒苦,臉上卻是一貫的陽光笑臉。
房東太太雙臂環胸,顯得那雙粗壯的手臂更加的肥大。
「梁小姐,妳欠的房租到底什麼時候要給?從上個月到這個月,妳已經欠了我兩個月的房租,我又不是開慈善機構的,我家還有三個小孩要養,如果妳再不給房租,就請妳立刻搬出去,還有很多人等著要租我的房子。」房東太太本想上樓到儲藏室拿包衛生紙,沒想到剛好讓她逮到好多天都遇不到的人。
房東太太把頂樓加蓋,然後隔出三個房間,分租給學生和單身女孩,而梁雨珊租的就是其中一問最小最暗最便宜的。
「房東太太,不好意思,我下個月五號就領薪水了,今天已經二十五號了,妳就讓我再多寬限幾天,我一領到薪水,馬上就將房租給還清。」伸手不打笑臉人,梁雨珊相信自己笑得夠諂媚。
「我當初看妳是個干干淨淨的小女生,因為妳手頭不方便,我也沒有收妳的押金,妳怎能欺負我這個老實人?上個月妳也這樣說,說一領到薪水就會付給我房租,結果呢?妳一欠再欠,根本就是在騙我!」房東太太叭啦叭啦的吐著苦水。
她是對房東太太承諾過一次,可那只是拖延戰術,她也不想欺騙她呀!
「房東太太,我手頭真的不方便,我才剛去這家書局上班沒多久,我一領到薪水馬上就會將房租還清的,求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梁雨珊真誠的懇求著。
幸好白正書局供膳,中餐和晚餐她都在書局里解決,這讓她的肚皮不致于餓到,也讓她省下不少生活開銷,可是一個月四千元的房租,她還是付不出來。
「我給妳一次機會,那誰給我機會?我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小孩,靠的也就這麼一點收入,妳不付我房租,我小孩就等著吃空氣,妳要我怎麼辦?妳怎麼這麼狠心呢。」要比可憐,房東太太心酸的話更令人鼻酸。
「房東太太,我……」她拿出皮夾,把身上最後一張大鈔遞給了房東太太。「我只剩這張,妳先拿去。」她一個人餓肚子沒關系,房東太太家可是有四張嘴巴要吃飯。
房東太太刷的一聲抽走她手上的千元鈔票。「妳現在馬上給我搬家,我還有房客等著住進來,妳欠我的七千塊,就寫一張借據給我!」
「妳不可以叫我馬上搬家,這麼突然,妳要我到哪里找住的?!」
「這個房客她願意先付我三個月的押金,梁小姐妳也好心點,我沒有收入,我小孩怎麼辦?求求妳馬上把妳的東西搬走。」
「妳不能這樣,我會盡快想辦法把房租給妳的。」
「妳可以去住旅社,可以去住朋友家,可以回妳家去,就是不要再住在我這里!如果妳再不搬走,我就去找警察來,租約上寫得很清楚,只要房客不付房租,房東就有權利趕人的。」軟的不行,房東太太來硬的。為了家里三個小孩著想,她沒法再當心軟的菩薩,這回她是鐵了心。
看來一點商量余地都沒有了,她也不能害得房東太太一家子沒飯吃,她自己都明白錢關難過,怎能去為難別人。
「好吧,我這就去收拾,今晚一定把房間空出來。」
「梁小姐,我在客廳等妳收拾完,反正妳的東西不多,應該不用一個小時吧?」不是房東太太要這麼緊迫盯人,而是梁雨珊的記錄實在太差,她不用這種強逼的手段,怕又被梁雨珊給晃點。
「好吧,我馬上去收。」身體已經很倦很累了,這下雙腳更像千斤重,讓她走起路來都覺得困難重重。
如果她要求房東太太先讓她洗個澡,會不會遭到房東太太的大白眼?算了,是她理虧是她不對,房東太太對她已算仁至義盡了。
拖著一只小行李箱,肩上背著一個超大的登山背包,梁雨珊坐在路邊的涼椅上,刻意將棒球帽壓得低低的。
今年事事不順,她早該到龍山寺去求個平安符,或者去安個太歲之類的;她以為靠自己的能力可以擺平一切,結果她還是算不過老天爺。
身體的疲憊是可以慢慢的恢復,心里的磨難才讓她感到痛苦萬分;決絕的離家出走,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她唇角無奈的撇了撇。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她沒有退路,也沒有後悔的余地,她該想的是今晚到底要睡在哪?真的得學流浪漢睡在公園的涼椅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