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馥非心慌地看著關海。關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畢竟他只是老成,說穿了他也才十八歲。雖然他惡名昭彰,但警察局這樣「高貴」的地方,他還沒有機會進去見識過。
就這樣,楊馥非和另外四個未成年的少女統統被帶回警局,不到半個小時,接獲通知的家長陸陸續續地抵達警察局。
楊力和雙眼充斥著血絲,怒氣可以燒毀整座警局。
「爸……」楊馥非顫巍巍地喊著。
楊力和二話不說,就揮掌相向。
清脆的巴掌在楊馥非的右臉頰上留下五條血紅印子。
警察局里亂哄哄一片,警察們沒空來理會父親管教女兒的戲碼。有些死小孩,是該好好的管教管教,不然就會為非做歹到無法無天。
必海上前一步,卻也不能阻止楊力和的體罰行為。
「就是你!你就是那個不良少年,老是把我們家非非載進載出,還帶著她打架鬧事!」楊力和愛女心切,根本不怕關海的狠勁。
楊馥非努力抑止哭聲,更顯得她的楚楚可憐。
楊力和說的都沒錯。關海沒有反駁的余地,他只是著急那一巴掌對楊馥非的傷害,但他卻無能為力。
「爸,不是的!」她右手撫上熱痛的臉頰,希望能減輕一些疼痛。
「什麼不是?!你就是跟他認識以後,才會變得這麼壞!我以為你已經听我的話,早就不跟他來往了,沒想到,你把我的話全當耳邊風!深夜不歸,還跟他在電動玩具店里廝混,還被抓到警察局來,我乖巧懂事的女兒到哪里去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真是白養你了!我還有臉去見人嗎?!」楊力和情緒崩潰地咆哮著。
「長大了,你翅膀硬了,我說過,要是你敢再和這個混混在一起,我就打斷你的腿,顯然你都沒有把我的話听進去!」楊力和無法控制的情緒,已經拿起一旁的椅子。
在楊力和的人生中,離婚已經讓他羞愧得無法在親友間抬頭挺胸。他努力工作,拼死拼活,為的就是給兩個女兒良好的生活環境,他甚至不敢再尋求第二春,就是怕傷害到女兒。當他接到警察局通知的時候,還嘲笑警方一定是找錯人、撥錯電話。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難道他連個女兒都教不好?難道他注定要失敗一輩子?!
必海見狀,立即擋在楊馥非身前。
他終于知道,這陣子她躲著他的原因。原來她爸爸已經知道了他這個壞學生的存在。那她為了他,究竟吃了多少苦頭?又受了多少責罰?
這是她送給他的畢業禮物,不顧一切地跟他這個壞孩子在一起,他是既高興又難過。像他這樣的人,她為什麼要對他這樣的好?
作勢要朝女兒身上打下去的楊力和,見到關海的樣子,更是火冒三丈,不過他還來不及破壞公務,就被警察給攔住,順便將他手上的椅子給拿走。
楊馥非冷冷地看著爸爸,听著爸爸一句接著一句的教訓,突然之間,她不再害怕,也不再有任何的愧疚,她終于明白關海為何總是一張郁結的臉,也明白他為何總是不替自己作辯解。
在認定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情況下,解釋根本沒有用!沉默,或許是唯一的選擇。
今晚,她後悔嗎?
若再重來一次,她還是寧願被抓進警察局,寧願受到爸爸的體罰,她也不要錯過這麼美好的一天。
今夜,在她青春的回憶里,將是一場永難抹滅的記憶。
第四章
五年後
一處住商混合的大樓下,正在上演著綁白布條、抬棺、丟雞蛋、灑冥紙的抗議戲碼。
被抗議的商家,鐵卷門緊緊地關閉,鐵卷門上還被噴上血紅的大大字樣——
欠債!還錢!無恥!下流!
帶頭的人,不停地從喇叭型擴音器里,高分貝地喊出口號——
「惡性倒閉、喪盡天良!」
「還我們的血汗錢來!」
「楊力和、楊力和!還錢、還錢!」
「楊力和,你會不得好死!」
吵鬧聲、哭喊聲、咒罵聲、警察維持秩序的哨子聲,鬧烘烘的亂成一團。
策劃這群債權人抗議活動的,是一家名為百勝的帳款管理公司,亦即俗稱的討債公司。
只見幾個高壯的男人夾雜在這群苦主之間,徹底地將抗議活動推展到最高點,甚至還聯絡媒體到場;只見各家電視台的攝影機都在尋找最佳的拍攝角度。
一顆顆雞蛋就在男人們的指揮下,開始扔向店家,好讓攝影機可以拍到債權人憤怒的情緒。
被血紅大字污染的鐵卷門旁邊,是這棟大樓住戶的出入口。
這時,一個短發俐落、英氣騰騰、身材修長的小姐從玻璃大門內走出來。
她是楊馥非。
楊馥非的出現引起了現場抗議群眾的注意,一顆雞蛋偏離了方向,在她連躲都沒來得及躲的情況下,擊中她胸前。
「啊!」瞬時,她的白色T恤被蛋黃蛋白蛋殼染了一身髒,她放眼看了人群一眼,不慌不亂,薄唇抿得緊緊地。對這種現象,臉上是不滿的嘲諷。
「她就是楊力和的大女兒!」有人認出了她的身分。
怎麼會有人認出她?她幾乎沒在爸爸的公司出現過,自以為安全無虞,只想下樓買些吃的,沒想到竟有人認得她。
隨著叫聲,人群開始往前騷動,紛飛的雞蛋也毫不留情地擊向她。
攝影機的角度立刻捕捉到她狼狽的樣子。
她還來不及反應情況的失控,當第二顆、第三顆雞蛋向她襲過來時,一個壯碩的男人快速地握住她的手腕,往旁邊加速跑開。
在男人的保護下,雞蛋擊中了男人的背後、手臂,就是沒讓她再受到分毫的傷害。
「關海!你在干什麼?!」拿著喇叭型擴音器的男人大聲的呼叫︰「關海!你不可以看到漂亮小姐就把人家帶跑呀!」
「關海?!」楊馥非想停下腳步,手上的力道卻沒讓她如願。
「快跑,你不會想上電視出鋒頭吧?」關海邊跑邊回頭提醒她。
「喔。」對于關海的突然出現,楊馥非還沒法從震驚里恢復神智,只能被動地讓他拉著跑。
拿著喇叭型擴音器的男人繼續地呼叫︰「關海!必海!你別跑呀!」
必海把它當成耳邊風,繼續帶著楊馥非往前沖。
直到她上了他的機車。「抱緊了!」他說。
「喔。」她嘴巴雖應著,手上卻沒有動作。
他雙手伸到背後,握住她的雙手,將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抱緊了!」他重復一次,然後冒著沒戴安全帽的風險,快速地甩開後頭的追兵,騎進了巷弄之間。
必海!他是關海!
一樣的夏天、一樣的熱度,他短短的刺蝟頭沒變,黝黑的膚色也沒變,看著他挺拔的背脊上蛋痕累累,她還是不能置信,分開五年的他,就這麼出現在她眼前。
她沒有被那群凶神惡煞給嚇到,反而對他的突然出現而顯得局促慌亂。
在楊馥非走出大樓的玻璃門時,關海一眼就認出她了。
那個從來不怕他的學妹,在經過一千八百個日子以後,她還是一樣從容自若,沒有絲毫困窘。
原以為她是路人甲,沒想到她卻和這次的討債牽扯上關系;他很清楚她若在那個場合繼續待下去,絕對會被債權人的惡言惡語攻擊到體無完膚。
機車停在一處舊公寓的騎樓下。
「下車了。」他提醒著還在後座發呆的她。
「喔。」她趕緊跳下機車。
「上來吧,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和我都需要換件干淨的衣服。」
「喔。」
「五年不見,你現在只會說‘喔’嗎?」他調侃著她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