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蒸好的包子和牛女乃遞給他。「谷先生,你今天有什麼計畫嗎?」
「叫我青山,我現在是在家,不是在公司。」他討厭生硬的稱呼。
家,很動人的一個名詞,卻讓她心里有一股酸澀。
「需要幫你補充什麼日用品嗎?你千萬不要客氣,就像你說的,把這里當成自己家,有缺什麼一定要告訴我。」
他可是擺足了臉色給她看,為什麼她還可以這樣笑臉迎人?害他想發脾氣都發不出來。
「我知道,我這個人不會客氣的。對了,我想先去找個地方。」
「哪里?」她問。
「我爺爺的老家。」他從口袋里模出一張字條。
她接過字條,覺得路名很陌生。「基隆好像沒有這個路名。」基隆就這麼一丁點大,她在這里住了二十幾年,可說是幾乎認識所有的路了呢。
「這是日據時代的地名,我爺爺說以前叫三沙灣。」
「哇!」她興奮的笑著。「你知道嗎?這里就是屬于三沙灣的範圍,沒想到你不但跟我同鄉,我們還是鄰居!」
她燦爛的笑容,讓他幾乎看傻了眼。「走,我們現在就出發!」
「在基隆開車不方便,很多道路都很小,而且停車也不方便,我看我騎車載你好了。」
「妳……」他用力搖搖頭。「妳個頭這麼小,確定載得動我?」他還有爺爺交待的重要任務,可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說的也是,那我們就散步好了。」
她帶著他抄小路,沿著階梯一階一階而下。
雖說是半山腰,但其實丘陵地的地勢並不高,房子就這麼一層一層的往上蓋,有外圍的道路可以供車輛行駛,也有階梯小徑串聯起每一家、每一戶。
他們只花了二十分鐘,就來到平地的大馬路了。
他們站在一個市場前,攤販的吆喝聲在四周此起彼落,前面則是一條半圓形的馬路。
「听說這里以前是個海灣,我們站的地方就是一片沙灘。」
現在除了房子還是房子,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屬于沙灘的痕跡。
「後來人與海爭地,沙灘被填平了?」他看著不遠處的主要道路,道路邊是高高的圍牆,圍牆外就是聞名全世界的基隆碼頭。
她點點頭。「我們去前面的活動中心問問,那里有老人會,或許會有人知道這個住址在哪里。」
炎熱的八月天,早上九點的太陽,已經讓他額上沁出汗珠了,果然愈壯的人愈怕熱。
她細心的遞上一包面紙給他,兩人一高一矮、一壯一瘦,男的帥氣、女的秀麗,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而她甜美的笑靨,柔和的音調,更是讓一群阿公、阿媽為之傾倒,每個人都很熱心的為她報路,不過因為說的是台語,所以谷青山只有站在一旁听的份。
結果她帶著他又回到了半山腰。
「原來那個住址指的就是我住的這個半山腰耶!」她看著他,雀躍的心情沸騰到頂點。谷青山不再是公司里的貴客,也不再是遙遠的陌生人,他的爺爺和她的爺爺有可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比青山的心情也很激動,原來這就是爺爺的故鄉!只不過他還是擺著一張酷臉。
她帶著他繼續往山上走時,突然有一個中年婦人熱情的跟她打著招呼。
「綠水,男朋友嗎?」
「孟媽媽,不是啦,他是我公司的同事。」對于孟媽媽的誤會,她有些難為情。
比青山听她這麼說,心里無來由的悶了一下。
從她開始帶著他在這所謂的三沙灣地區閑逛開始,他已經數不清她和多少個鄰居打過招呼了,而年輕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在這疏離的大都市里,他很驚訝她的人緣竟然這樣的好!
「大太陽的,怎麼不拿把傘,小心把皮膚曬黑了!」雖然綠水說谷青山不是她的男朋友,不過孟媽媽還是趁機多看了他兩眼。
「孟媽媽,妳知道我們這里以前有十六弄嗎?」
「現在都只有巷沒有弄了。」孟媽媽想了想。「啊!十六弄就是那塊停車場。」孟媽媽比著左前方。「後來政府把那些違建拆除掉,建了一個停車場,不然我們這山上都沒地方可以停車。」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會感傷,結果他的表情都沒什麼變︰「這樣呀,孟媽媽,我知道了,謝謝妳,有空來我家喝茶!」
「妳現在有客人在,改天孟媽媽一定去喝茶。」
「那我先走了,孟媽媽拜拜。」
可孟媽媽卻拉住綠水的手腕,舍不得放她走。
「綠水,上次孟媽媽跟妳說的事,妳有沒有考慮?」
「什麼事?」她不是在裝糊涂,她是真的不知道孟媽媽指的是什麼事。
「就是妳跟我家阿虎的事呀!明天有沒有空?我讓他請妳看電影,這小子一點都不急,卻急死了我這個老媽子了,你們的事也該好好談一談了。」
「明天妳要帶我去買日用品。」谷青山冷冷的提醒她,一張臉十分難看。
「孟媽媽,他是從新加坡來的,暫時住在我家樓上,我們總經理要我好好照顧他,所以我得先帶他去買些東西。」沈綠水委婉的解釋,深伯孟媽媽會誤會。
「那明天晚上好了,我讓阿虎來載妳,就這麼說定了!」孟媽媽沒給沈綠水拒絕的機會,一副老當益壯的就往階梯跑下去了。
她以為他是為了房子被拆的事在悶悶不樂。「你別難過,要不要去停車場那里走走?」
「太陽這麼大,先回去吧。」看她的臉被曬得紅撲撲的,下次他應該要避開正中午的太陽才是。
「對不起,海邊的夏天總是又悶、又熱。」她以為他耐不住熱。
她和他走過矮矮的圍牆邊,熾熱的陽光像是海平面上的一團火球。
今年的夏天很不一樣啊!
因為某種關系的牽連,沈綠水不再把谷青山當貴客看待,反而對他多了份老朋友的感情,對于他的喜怒無常,也多了一份容忍之心。
在這涼涼的周日傍晚,她正準備要煮晚餐之際,敲門聲突然響起。
沈綠水放下洗到一半的米,打開大門。
「阿虎?你怎麼來了?」
阿虎這名字雖然像是凶猛的野獸,但來人卻是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
「我媽說妳想看電影。」
「可是,我還沒吃飯。」她不記得昨天有答應孟媽媽呀?
砰砰砰的腳步聲,從樓上一路踩下來。
比青山原本在樓上整理家具公司送來的大書桌和衣櫃,可一听到阿虎這個名字,他顧不得手上裝到一半的印表機,便急著跑下樓。
「沒關系,妳可以請我吃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阿虎跟她的交情可是好到可以共喝一杯飲料。
一听到那重重的腳步聲,沈綠水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還真是擔心那有點年紀的樓梯早晚會被他給踩垮。
「阿虎,他是我的房客。」她簡單的介紹。
「我听我媽說了。」鏡片下的眼神,莫測高深地打量著谷青山。
比青山雙手環在胸前,不甘示弱地回看著有些狡猾的阿虎。
「那你還來?我今天沒空啦,我得煮飯給他吃。」
「我都舍不得讓妳煮飯給我吃了,妳竟煮飯給他吃?」嘖嘖嘖,這男人的心思呀!阿虎一眼就看穿谷青山那種帶著防備的意圖。
「你少惡心了,你還不是常常吃我煮的。你別鬧嘛,他人生地不熟的,明天我們再去看電影。」
「那明天我去接妳下班?」阿虎又問,打算扳回一城。
「好啦,你要準時哦!」沈綠水的臉上有著幸福小女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