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中的溫度常有一種蠱惑的力量。但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讓她忍耐許久的惡心感立即沖了上來。
哇一聲,她又干嘔起來。
他拍撫著她的背,不因此而放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沒事了,沒事了!別想那麼多,就不會吐了。」
他該是那種登徒子的,怎麼他的聲音卻是這樣溫和、如夢似幻?他看似斯文的臂膀竟是這樣寬闊有力,恍惚中,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在大口的呼吸中,一陣粉味灌進她的口鼻,她這才猛然驚醒!她怎麼會陷入他的柔情里?!
她一掌擊向他胸口,卻忘了控制掌力。
看著他跌坐在地上,右手撫在被她擊中的胸口。
蕭左的丹鳳眼瞇成一條線,讓人瞧不清他的心思。
「我……」她該怎麼解釋這種情況?雖是他調戲她,不過,這一掌也打得太過用力了,對一個不懂武功的人而言,雖不致要了命,但也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內傷。
蕭左嘔出一口鮮血。「幸好我練過功夫,否則這一掌豈不要了我的命?」
她無法見死不救,只得走近他,扶起他頤長的身軀。他依舊不規矩的將手臂掛在她縴細的肩膀上。這次她沒有甩開他,緩緩的將他扶往床上。
「誰讓你總是輕薄我,這是給你一個教訓,下次若再對我動手動腳,可不是一掌就算了!」
他坐在床上喘著氣,看著她又隔開的距離。「如果我說,我很喜歡抱著妳,下次我還是會不怕死的抱著妳,妳真的會要了我的命?」
她強壓下心頭的怦亂,堅決的冷靜。「會的,你最好不要一試再試。」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認了。」他又吐了一口鮮血,平日的風流倜儻模樣已不復見。「妳真的不救我?」
她懊惱著,沒想到情況會弄成這樣。「我去找張遲來。」
「我只要妳,不然干脆讓我死算了!」他算準了她不想聲張的個性。
如果請來了張遲或萬全叔,那她該怎麼解釋這一掌?說他非禮她,才會讓她在急怒下動手?
她不想讓事情鬧大,尤其娘親那里。是她自己要來趕走他的,是她自己走進他房里……明明是來趕他走的,這會卻又要讓他留下來養傷了?!
看著他的可憐兮兮,她認了。「你等等,我去拿藥。」她轉身走出蕭左的房間。
待她一離開,蕭左一改先前的氣虛,揚眉淺笑,無事般的站了起來。
那一掌對平常人而言,可能會要了半條命;但對他而言,卻只是挨了一記棍子,他是故意暗使內力,迫使自己吐出這一口口鮮血。
不這樣,他還有什麼理由留下來呢?
他佩服她的勇氣。就算在弄春院這種充滿奢華婬亂的地方,她還是力圖振作,不讓自己沾惹上一絲的愛慕虛榮;更以身作則,不讓他人看輕她,這樣的一位好姑娘……他是愈來愈喜歡了。
只是……
原以為她不會武功,現下這一掌少說也有三年的功力,今兒個她露了餡、動了手,加上她听力好、眼力佳、來去幾乎無聲,看來他得從頭思考關于弄春院里的種種線索。
神偷會不會是她?
偏偏她又是個姑娘家。看來他得讓巴子跑一趟火龍堂,看能否早日在迷霧中撥雲見日,查出事實真相。
終究花飄紫還是沒來,來的是著急萬分的繡梅。
「蕭公子,我家小姐讓我煮了藥給你,還有拿這一瓶外傷藥給你。」
蕭左大失所望。「繡梅,紫小姐呢?她說她要親自送藥過來的。」
「遲爺來找我們家小姐,所以她要我幫她送藥過來。」繡梅的小腦袋對著蕭左的身子前後瞧著。「蕭公子,你傷在哪兒?要不要我幫你擦藥?」
他人傷重在此,她卻可以為了張遲而放下他,看來他還是比不上張遲。誰讓一個是之徒,一個是青梅竹馬,他只好暫時認栽。
「我傷在這。」他比了比自己的心窩處,嘆了口氣。「繡梅呀,妳跟花旦不一樣,妳若見了我的身子,可是要跟我一輩子的。」他有意捉弄這個小泵娘。
繡梅平常跟著花飄紫,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雖然她見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但被蕭左這麼一說,她還是忍不住雙頰似火燒的艷紅。
「那……蕭公子還是自己擦吧。」繡梅羞怯的將藥瓶遞給蕭左。
似是看出繡梅的心思,他收起勾魂眼,正經道︰「繡梅,在風月場所流連的都不是好男人,也包括我在內。妳年紀還小,該找個可以讓自己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可千萬別委屈自己。」
繡梅盈盈笑著,不是很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我跟定了紫小姐,沒想過終身大事的問題。」
「那就好。繡梅,妳去告訴紫兒,她若不來,我就不喝藥也不擦藥。」他偏就是要威脅花飄紫,看這會是誰重要。
「紫兒?公子叫小姐紫兒?」繡梅瞠目結舌!
「是呀,她準我這樣喚她的。」嘿嘿!可別怪他破壞她的名聲,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公子和小姐……」
「那日妳也看到了,紫兒讓我緊緊的抱在懷里,我這會兒可是思念她思念得緊呢。」話說得柔柔慢慢,更彰顯著那不明不白的曖昧。
繡梅脹紅臉的反駁︰「不可能的,小姐討厭男人,否則她也不會吐得你一身。」
「我會慢慢治好她嘔吐的毛病,妳看她剛剛就沒有吐我一身。」
「蕭公子,你別欺負我家小姐,否則繡梅第一個不依。」繡梅又擺出了小小茶壺姿勢。
「我怎麼敢欺負她,她不要欺負我就好了,我身上的這一掌,還是紫兒打的。」他一副哀怨可憐樣,整張俊臉皺在一起,嘴角還適時流出一絲鮮血。
繡梅信了他的話,氣呼呼地。「小姐怎能這樣!我去找小姐來!」在弄春院里,有時她會被無理的客人給佔便宜,就只有蕭公子尊重她,更不會趁機調戲她。
蕭左一笑足以顛倒繡梅的心,只見繡梅急匆匆的跑出房。
他走到窗台邊,暮色黃昏中,池塘邊並沒有花飄紫的身影,他的眼神巡了紫軒一圈,日照反射下,在紫軒二樓的紗帳後,似乎有人影在走動。
這麼私密的二樓連張遲都上得去?他心里頭有著極不舒服的酸味,低眸一瞧,只見繡梅快跑過庭園、小橋,然後進入紫軒。
她會來看他嗎?
如果她對他還有那麼一丁點情意的話,她就會來。
如果她冷淡得就像第一次救他時,她就不會來。
唉!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只盼著一個姑娘能來看他?尤其還是個嫌棄他的姑娘!
蕭左呀蕭左,你真是白活了二十二個年頭!
坐立難安下,他干脆巴在窗戶邊,寸步不移的凝望著紫軒。
一刻鐘過去了,就在他快要失望時,花飄紫清麗的身影總算步出了紫軒。
這些日子以來,他從不曾像這一刻這麼開心,比賭贏了一把還令他興奮難耐。他快速奔回床上躺平,又回復到奄奄一息的病樣。
來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他的房門就被踹開。
「我來了,你可以把藥喝下了吧?!」花飄紫明亮的嗓音夾帶著極度不悅。
「紫兒,妳不過來扶我,我怎麼起得了身?」他在床上掙扎了兩下,抬起的手又無力的垂下。
她是不想弄春院里鬧出人命,可不是受了他的要脅。
「繡梅,妳進來!」花飄紫喊著繡梅。
蕭左原本熱切的心,在看到繡梅後又冷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