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臂環于胸前,冷冷的勾動唇角,「憑什麼我要教妳?經驗的累積就是財富的換取,憑什麼我要毫無條件貢獻我的財富?」
對于他的怒火,有的人會像爆發的火山跟他硬踫硬,像是邱隻;有人會卑躬屈膝的怕丟了飯碗,像袁嘉原;有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地里放炮,像申立人;有人是好好先生,應承著上司的所有指示,像廖恩誠。
只有童言真,理所當然的與他說起道理,不因他的惡言相向,全身上下仍然熱情有勁,絲毫不把他的怒火當回事。
她笑開一張臉,「憑經理是我的學長、憑經理想創造出汽車業的奇跡、憑經理現在是我的上司、憑我的熱忱、憑……」
看著她認真想著說服他的理由,不知怎麼地,他興起捉弄的意味。失去好多年的玩興,這會兒竟冒了出來。
「我可以指點妳一條明路,可是,妳要怎麼報答我?」邪魅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不放。
「我會盡心盡力把經理交代的事完成,絕對不會辜負經理的教導,以報答經理的栽培之恩。」她順口就說出千篇一律的感謝詞。
「盡心盡力做好工作上的事,是妳身為員工的本份,這算哪門子的報答?」他反唇相問。
「那經理要我怎麼報答?」以她這種簡單的腦袋,要跟他玩猜謎的游戲,鐵定想破頭也猜不到答案,干脆直接問清楚比較快。
「不怕我叫妳以身相許?」他怎麼愈活愈回去了?竟玩起年少時佔女生口頭上便宜的爛招數。
童言真笑得差點連口水都噴出來,「經理已經結婚了,不可能會叫我以身相許的。而且我還怕經理太太會殺了我,經理你別開玩笑了。」
結婚兩字狠狠的刺醒他,尤其那句經理太太,讓他的臉色籠罩上層層黑霧。「誰說我在開玩笑?」
沉聲的咆哮,沒把童言真嚇跑,她只是納悶自己又哪里說錯話了?
「經理不是開玩笑,那是認真的嘍?」
「妳--」他竟然會被她堵到無言以對!鼻子哼哼氣,他接受她的挑戰。「當然!妳怕嗎?」
她沒別的意思,只是順著他的話問。在她的腦容量里,不可能會發生的事她一律當作笑話听;雖然這個氣焰囂張的男人不承認他是在說笑,但也無損她思考的邏輯。
「要怕什麼?」她問得很天真。
他站了起來,頤長的身軀橫過桌面,嚴峻的臉色在距離她的小圓臉三寸前擺定。
「以、身、相、許!」他咬著牙一字一字重重的說。
「經理是有老婆的人都不怕了,我要怕什麼?」他這麼粗聲粗氣的,她仍然以為他在戲弄她;要是他柔情萬千的說同樣一句話,她可能會嚇飛到火星上去。
「成交!」他為什麼沒嚇跑她?她真的勾起了他莫大的興趣。
「那這份企劃案?」
「XCR600是尊貴與地位的象征,是可望不可即的榮耀,擁有它即擁有頂尖的身分,我不要那種菜市場的推銷方式,更不要在通俗媒體前密集的曝光,我要塑造出XCR600的神秘感,那種想買卻不一定買得到的感覺,我要讓全台灣驚艷,要造成一車難求的盛況,XCR600將是一生中的一個願望,一個夢寐以求的願望。」
她仔細凝听他的話,心中揚起滿滿的佩服,那種痴迷與崇拜又好象回到十年前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眼里只看得見韓定以,對他的迷戀,比那些追星族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人在哪,她的眼楮就追隨到哪,好象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男人。
「這是我給妳的方向,剩下的妳自己好好的想想。」
她拿回桌上的卷宗,「謝謝經理,我一定會努力的。」
削短的發有著飛揚的青春,她愛笑的臉頰有著淺淺的梨渦,愈來愈強烈的熟悉感,他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她曾經跟他在同一個校園一整年,而他卻對她毫無印象,那時他眼中只狂戀著翁曉歡,哪容得下別的女人。
時間的河,原本的兩條平行流域,最後還是相互交集,匯成泱泱大河。
第三章
不到二十四小時,童言真再度捧著全新的企劃案來到韓定以的辦公室。
不等他發飆,她率先報告企劃案的內容︰
「根據經理所提示的方向,我將新車發表會選在建隆集團底下的『水之戀俱樂部』舉行;俱樂部里的會員,都是身價超過億的頂級族群,要一睹XCR600的魅力就必須先加入水之戀會員,是水之戀的會員還不一定能參與新車發表會。」
見韓定以點頭,她又繼續說︰
「限量的邀請函,我們以專人專函的方式,將邀請函親自送到客戶的手中。這樣不但可以讓客戶感覺到備受禮遇,而且能夠拿到邀請函就是身分的象征,誰能拿到邀請函?誰不能拿到邀請函?名人們全都等著在比較。這是名車與名人相遇的盛會,無論產經、政治、藝文,只要是響當當的人物,都會想擠進這場盛會當中,我想應該有很多人會擠破頭的想要拿到邀請函。」
她等著他的反應,不敢期待他會有好臉色,但是至少可以給她一個認同的表情。
韓定以看著卷宗夾里用計算機打字的彩色文稿,映入眼簾的標題是︰
名車與名人,一場夢寐以求的盛會,邀請您進入夢想的國度
昨晚他十一點離開營業處時,她還在趕這份企劃案;今早他九點進來公司時,她已經在計算機桌前打著字。
「妳昨晚沒回去?」他這才發現她昨天也是穿著這件淺綠色的套頭毛衣。
「呃?」他怎麼每次話題都跳得這麼快?她的腦子根本無法跟著他的話題運轉。
他將卷宗放回桌上。「妳為了趕這份企劃案,整夜都沒有回家?」漸漸的抓住她的思考脈動,他終于知道她為什麼不適合當業務,只適合窩在辦公室里當企宣,因為她的反應不夠靈敏。
她又有了微微的扭捏,「等我想到要回去時,已經沒有捷運,也沒有公車,太晚我又不敢一個人坐出租車,所以就干脆留在這里。」
她等著挨罵,好象沒被他吼上幾句,全身都會不對勁;不到三秒,罵聲果然又在她耳邊高高的響起--
「妳難道不知道一個女孩子獨自留在這里會有什麼危險嗎?妳是太天真?還是腦袋太笨?!」
她尷尬的笑了笑,「我沒想那麼多,不過鐵卷門和側門我都有鎖好,不會有事的。」
他冷眼微瞇。「下次不準再獨自留在營業處里過夜,听清楚了嗎?」
口氣豈只不好,吼聲簡直就要沖破屋頂了,她很怕自己薄弱的耳膜會被震壞。
「經理,你不用這麼大聲,你小小聲的講,我就听得很清楚。」
「听清楚就好!下次若太晚,可以讓其它男同事送妳。」他不知道自己多余的雞婆從何而來,話就這麼順著嘴溜了出來。
「廖主任和袁大哥他們可都是妻管嚴,實在不方便送我。而且他們得早早回家陪老婆小孩︰至于立人的摩托車騎起來跟飛的一樣,我坐一次就怕死了,發誓再也不坐他的車,所以我還是自立自強。經理你就別擔心我。」她說起話來,臉上的表情豐富,與他陰森的表情相較,一個像在天堂,一個像進了地獄。
「我不是擔心妳,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員工為了工作而發生不該發生的意外。」他沒再多說什麼。這個營業處里只有她會跟他聊天抬杠,每次跟她說上三兩句後,心情似乎就沒那麼煩悶。
他拿起卷宗,再次仔細讀著她的企劃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