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堅持要再見我,是想監視我到底有沒有去墮胎?」她尖銳開口。
他濃眉緊蹙。「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了,我去墮胎了結一切,你只管繼續過你的日子就是。」她口氣決絕,毫無轉圜。「可不可以趕快送我回家?我很累了。」
戚霽月看了她半晌,薄唇抿成了一直線。
「你何苦--」他話說到一半又打住,聲音像是梗在喉際。
杜明芙看也沒看他,執著地凝望窗外寂闐的街道。
餅了片刻,車子重新上路。
一路上,沉默死寂。兩人都顯得心事重重,誰都沒再說一個字。
夜太沉,一望無際的天空里,星月無光。
戚氏兄弟的整形外科診所開幕已有月余,生意興隆。擅長美體塑形的戚光風,跟專攻面部雕塑的戚霽月,兩人合作無間。
好不容易有時問喘口氣,戚氏兄弟站在診所的透天長廊上,略作休息。
「……你說我們要多久才能把這里的裝潢賺回來?」戚光風道。
戚霽月沒有回答。
「雖然說最近的醫院都是愈蓋愈夸張,但我還是覺得……」戚光風望著候診室旁的花園中庭說道。「這實在太過分了。」
面對雙生哥哥的連連抱怨,當初負責監工的戚霽月仍是一語不發。
「就算商赫軍給的預算十分充裕,你也不該任設計師搞成這樣……人家還以為我們是暴發戶什麼的,奢靡俗氣。」唱了半天獨角戲的戚光風,終於不耐煩地轉過身。「戚霽月,你听見了沒?戚霽月?」
好極了。他說了老半天,轉頭才發現弟弟正在發呆。
「戚霽月,你這幾個月來是怎麼回事?」已有多方消息指出,他們戚家二少最近鎮日恍神,愁眉不展。「有什麼事你就說出來吧。」
憂郁冥想的皺眉青年可不是霽月的風格,這實在太反常了。
沉默片刻,戚霽月忽然嘆息。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距離上回跟杜明芙見面,已經隔了一個多月,她音訊全無。
沒想到她真的這麼絕。
以往他總希望女人別來糾纏,但偏偏她們老覺得自己交出了身體,就應當得到回報。
就算睡過一夜又怎樣?他從沒說過要付出什麼。女人總是開口閉口就要別人的愛情、關注,憐惜,卻從不懂得自己珍惜自己。把性當成一種賭注、一種籌碼,搞得上床像是一場簽約儀式似的。
真的沒人懂嗎?他從頭到尾都是玩玩而已,連她們的臉,他也記不清楚。
……除了杜明芙。
這女人打從一開始就表明了不想再見面,甚至齜牙咧嘴的威脅他……當他親自替她把手機送回去時,她也是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在發現懷孕之後,她又嚷著要自己去墮胎,還決定就此了斷他們之間曾發生過的一切。干脆俐落。
坦白說,這樣沒什麼不好。她會懷孕本來就是一場意外……
只不過,當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杜明芙真的一點消息也沒時,他卻開始心慌。
她真的去墮胎了嗎?
她真的……殺了他們的孩子了?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听見沒?」戚光風擰起眉頭。「你神游太虛了嗎##」
任憑耳邊叨叨絮絮,戚霽月兀自沉思,始終沒有回應。
杜明芙……她現在究竟過得如何?
第五章
「……雖然現在開始要忌口的東西變多了,但還是要以均衡營養最重要。」戴著紅色膠框眼鏡的美女大夫微笑說道。「好了,就這樣。記得下個禮拜同一個時間再來做檢查喔。」
「嗯。」杜明芙笑容滿面地點頭離開。「謝謝大夫。」
在寬大外衫的遮掩下,從外表看來,她似乎只是胖了點。但實際上,她已經懷孕四個多月……
沒錯,杜明芙並沒有去墮胎。
雖然當初跟戚霽月說得信誓旦旦,但其實那只是謊言。
他不想要小孩?
她要。
就算只有她一個人想在六個月後見到月復中的孩子,那又如何?正如戚霽月自己所說的,這是她的身體……既然如此,她有權利主控一切。
她不想讓戚霽月知道她打算生下小孩,將來也沒打算告訴他。
她是媽媽,而月復中正在成長的小生命,是她的孩子。
她一個人的孩子。
雖然這听來很蠢,杜明芙向來也不大相信什麼天生母性……可是,她就是不想失去月復中的小生命。
這與她休戚與共的小小寶貝……
杜明芙這番想法是頗偉大,可惜,別人卻不這麼認為。
「你沒有去墮胎?!」剛結束上海彩妝秀的衛紳冬,初返抵家門,還來不及休息就被突來的消息炸得一塌糊涂。
坐在街家客廳的沙發上,略顯圓潤的杜明芙,帶著某種篤定。
「來不及了,我已經懷孕四個月了。你不想看到我血染手術台吧?」現在墮胎很危險,一個不好可能會血崩。
「你要生下來?」她瘋了!
「……為什麼不行?」
「想想你的身分處境好嗎?」有太多的不允許存在!
「沒有人說一定要結了婚的人可以生養小孩吧?很多未婚媽媽也做得很好啊。」她輕撫著已微微隆起的肚子。「阿紳,拜托啦,幫我說服我爸媽……」
「杜明芙!你分明就是存心拖到現在!我知道你很喜歡小孩,可這不是鬧著玩的!」
「誰跟你鬧著玩了?」她站了起來。「我可是下定了決心。」
「你下定了什麼決心?別以為家里開超市,不愁尿布女乃粉,就可以生小孩!」
「你在胡說什麼?」杜明芙瞪眼大嚷。「我以為你會懂得我的。」
衛紳冬秀淨的白皙麗容,倏然黯淡。
「……就是因為我懂所以才不贊成。」
當初衛紳冬的母親也是在類似的情況下懷了他。根據長輩們的說法,他的母親非常堅持要把他這個父不詳的孩子生下來,就像現在的杜明芙。
不過,這個堅持要生下兒子的偉大母親,在兒子不過六歲大的時候,就因為受不了未婚媽媽的壓力而離家出走……迄今音訊全無。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真的知道。」衛紳冬低聲說道。「拋開世俗眼光,撇開禮教規範,能夠孕育一個新生命,確實是一件幸福的事。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那種成天被大家指指點點的壓力。」對於拋下自己的母親,他並沒有多少記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被拋下的憤怒和怨氣也已消散。只是……感到無奈。
也許母親是真的想過要好好撫養他,只是缺乏堅持下去的毅力。還能說什麼呢?為人父母原本就是一件難事。
「可是,能被生下來的確是一件好事吧?雖然這個世界不盡美好,人生也不盡如意,但是……」杜明芙道。「阿紳,你難道不曾有過那麼一剎那,覺得活著真好嗎?如果不是被生下來了,你根本無法擁有這麼成功的事業,無法展現你的過人才華……」
衛紳冬沉默不語。
「阿紳……我不會逃避我的責任的。」她會當個好媽媽的。
「是嗎?」他冷冷睇眼。「你連小孩的爸爸是誰都還不肯說呢。」
「這……這跟那是兩回事!」
「小孩的父親是誰?」他開始緊迫盯人。
「除非你答應幫忙,不然我不會說。」
「要是你現在不說,我馬上打電話告訴姨媽你穿著寬松的真正原因……」衛紳冬目射冷光。
「衛紳冬!我可是你表妹!」居然威脅她?!
「正因為你是我表妹,所以我才想把一切弄清楚。再說,你將來也會面對這個問題……假設你真把小孩生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