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沈織容跟著父母一塊來到育幼院,身為家中獨生女的她並沒有因為見到許多小朋友而感到開心,相反的,父母對院內小朋友所表現出來的慈愛讓她很不是滋味。
因為平日在家中,父親對自己並不特別疼愛,母親也是時冷時熱,現在卻對一堆陌生小孩又親又抱的,讓她的心情受到嚴重沖擊。
心理的不平衡讓她想躲到沒人注意的角落哭泣,哭得傷心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這里並不只有她一個人,好一會後不經意的抬頭才赫然發現一個一臉怔仲的小男孩。
小致升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楞楞地望著。
小織容卻頓時漲紅了臉,一股羞惱的情緒涌上心頭,想也沒想便大步走了過去。
「看什麼看」話聲落下的同時小手已任性地甩到他臉上。
猝不及防被打的小致升楞住了,熱辣辣的痛楚感襲來讓他忘了要哭泣。
打人的小織容見他沒有反應,還囂張的撂下警告,「敢告訴別人的話你試看看。」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跑走,小致升才慢慢回過神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漂亮的小女生是跟爸爸媽媽一塊過來的,大人們說小女生的爸爸打算要參選議員,所以到院里來關心院童。
小致升並不知道什麼是議員,也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那個漂亮的小女生,直到下個星期天在同樣的角落又再一次地見到她。
小織容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他,不過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認出他來了,「又是你!」
相較于她語氣里的不善,他只是望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見他呆呆望著自己,小織容沒好氣的道︰「看什麼看!」跟著又要上前。
小致升見狀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摀住兩頰,表情有明顯的懼意。
小織容見狀一楞,跟著才反應過來,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又打他。
這反應沒想到反倒讓她笑了出來,知道他是真的怕了自己,跟著趾高氣揚的說︰「要是你敢把上回的事情告訴別人,我就會像上回那樣打你。」
小致升眼里的懼意因為她的恫嚇而更加鮮明。
「听到沒有?」
他楞楞地點頭,小織容這才滿意,跟著再問︰「你叫什麼名字?在這里做什麼?」
小致升先是猶豫了兩秒,跟著才遲疑的介紹起自己,「梁致升……」
「你在這里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因為在這里他好像也沒做什麼。
「干麼不說話?」
「……我喜歡在這里。」
小織容對他的回答感到奇怪,不過沒多問跟著又說道︰「我也要在這里。」
「好。」
像是對他百依百順的態度感到滿意,她又要求他,「以後我來的時候你都要在這里。」她其實也不想要自己一個人。
小致升又猶豫了,可接收到她催促的眼神,只好應了聲,「……好。」
「也不可以告訴別人我在這里知道嗎?」
他不知道自己要告訴誰,這個要求不難辦到,他馬上應承,「好。」
就這樣,在這間育幼院里無人注意的角落,原本只是小致升一個人的地盤,因為小織容的加入而不再寧靜。
之後的每個星期天,他總是乖乖地在這里等待她的出現。
他的沉默不多話,意外讓他成了小織容最佳的傾訴對象,在他面前她可以恣意地宣泄心中的不滿。
「我討厭爸爸!我討厭媽媽!如果你敢告訴別人,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听著她不滿的情緒,小致升不能理解,他可是很羨慕她,「可是有爸爸媽媽很好啊……」
宣泄到一半的小織容听到這話,馬上怒目相對,「誰說很好的?你什麼都不知道,誰要你亂說話?」
他頓時噤聲。
「以後你要是再亂說話,小心我打你!」
被她氣沖沖警告過後,小致升沒敢再隨便說出心里想法,雖然他是真的不能理解。
小織容見他沒有回嘴,這才滿意地原諒了他。
長達半年多的時間,每到星期天早上,小織容會跟著母親一塊來到育幼院,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出現。
听大人說,是因為她父親選上了議員,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
當時的小致升不能明白,為什麼她的父親當上議員後便不會再出現,等到漸漸懂事明白後已是許久之後的事了……
會是她嗎?
罷才那匆匆一瞥,梁致升只覺得有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但不能確定她就是回憶里那凶巴巴的小女孩。
這時他尿急到附近上廁所的同仁兼好友施浩哲回來,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他拍了拍他的肩,「在想什麼?」
回過神的梁致升淡淡一笑,「沒什麼。」
施浩哲注意到他手上拿著罰單,「又逮到了?」跟著不以為意地接過去看,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心情的起伏。
結束了跟宏偉建設的飯局回到家里,沈氏夫婦的心情一直處于高亢狀態。
「看來二兒子對織容的印象應該是不錯。」
「何止二公子,他們夫妻倆對我們織容也滿意得不得了。」
「要是順利的話,年底立委的選舉應該就能有很大的幫助。」
在一旁的沈織容听著父母熱切地討論著自己的事,身為當事人的她只是冷眼旁觀,長年以來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父母的關系才能稱得上融洽。
案親是現任立委,母親的娘家是地方望族,身為家中的獨生女,她打小就是人人稱羨的對象,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外人眼中的嬌嬌女在自個父母眼里其實無足輕重。
打從她有記憶以來,父親對自己便不特別疼愛,小的時候她不明白是為什麼,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因為父親外頭早有別的女人,甚至還幫他生了兒子。
母親雖然只有她一個女兒,但或許是出于被父親背叛的憤怒,對她的母愛也是時冷時熱。
或許在母親心里也怪自己為何不是兒子,要不是生了她之後就子宮受損不能再懷孕,也不至于給丈夫借口在外頭跟別人的女人胡來,她對這女兒也是有怨的。
就只有在這種,自己的存在關系著父親仕途的時候,才能得到他的關注,而母親也因為在父親面前掙回了面子而顯得得意。
冷眼旁觀著這樣的父母,沈織容懷疑自己還能期待什麼?
她只能暗自慶幸,二十八歲的她已不是當年那個年幼無知,會因為得不到父母全心的愛而哭泣的小女生了。
現在的她看他們這樣只覺得可笑,甚至是可悲,一對可笑又可悲的夫妻。
明明早已是相敬如冰的一對夫妻,卻因為現實的名利地位而貌合神離的在人前假扮美滿家庭,有這樣的父母,她懷疑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婚姻關系可言?
而今,父母居然還想把她推入這樣的婚姻中,她實在覺得諷刺。
進門至今,只顧著沾沾自喜的他們甚至沒問過她半句意見,或許在他們眼里,真認為自己從小到大始終順從他們的安排,所以對此事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因為不甘心靠著娘家才培養出來的政治勢力拱手讓給情婦的兒子,所以母親要求走她上政治這條路,而父親也因為要仰仗岳家,對于女兒接手他的政治生命也沒有太多的意見。
夫妻倆彼此牽制著對方,也都以為牽制著她。
他們壓根不會明白自己之所以順從地走上他們安排的道路,不過是懶得介入他們之間的紛爭罷了。
而今自己的懶得介入居然被他們直接認定是無條件的順從,她的父母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她。
她冷不防站起身,開口打斷他們興致勃勃的討論,「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