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堂兄了然的神情,霍華猜想他是听到自己和苡路的對話了,「如果你來,是要說同樣的話——」
「重要的是,她說得沒有錯。」詹姆士截斷他的話,語氣冷硬的強調,「這麼多年來,沒有人對不起你,是你一直在跟自己過不去。」
霍華倏地無語,臉上線條僵硬。
「雖然那時我才十二歲,但是我始終記得海倫嬸嬸有多麼疼愛你。」他看了堂弟一眼,「你應該也都記得。」他不容霍華閃躲。
殊不知霍華正是因為清楚記得,才讓他在那之後怎麼也無法忘懷母親的背叛。
「我怎麼可能忘記。」他的話听來雖表贊同,卻跟詹姆士的意思相背離。
「你明知道我說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那都不重要了!」霍華一口打斷他,擺明不想再討論下去。
「如果不重要,你就不會一直耿耿于懷。」
心思被一針見血的戳穿,霍華惱羞成怒,「夠了!」
「就像剛才她說的,你或許恨了十八年,但是要一個做母親的忍著十八年都不見兒子,海倫嬸嬸受的苦又少到哪去?」
「我說不要再說了!」
霍華鐵青著臉,瀕臨爆發邊緣,詹姆士看著神情痛苦的堂弟,語重心長的表示,「別人可以不說,你心里卻很清楚。」
霍華的神情一凜。
沒有再多說什麼,詹姆士留他一個人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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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在這一波事件里,有誰因此意外得利的話,那人無疑是霍華的堂兄詹姆士。
因為盧秀雲與霍華之間的關系曝光後,終于讓苡路選擇辭職離開。
對霍華說完那席話下樓後,她隨即遞出辭呈。
同事們听到她要離職,無不感到意外,尤其是葉玲珊反應更為激烈。
「你說什麼?!你跟公司辭職了?」
「對,想說過來跟你說一聲,省得你之後找不到人。」
相較于她的平靜,葉玲珊激動的頻頻追問,「你到底在開什麼玩笑?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說要離職?」
「沒什麼,只是覺得工作不適合。」心情紛亂的她暫時無意多談。
葉玲珊卻不接受這樣的說詞,「你說這什麼鬼話?當初是誰突然被炒魷魚還氣得差點要找人理論?」
听到好友重提往事,苡路心里不免後悔。要是當時沒有答應回來工作,現在心情也許還不至于這麼苦澀。
她佯裝輕快道︰「所謂的人性不就是這樣,寧可是自己不要也不希望是被別人搶走。」
葉玲珊可沒蠢得相信好友的鬼話,「那你倒是說說看,好不容易搶回來為什麼又不要?」
當然是因為要不起……
不便明說,她只好替自己找了個借口,「只是覺得我爸的年紀也大了,跟阿姨兩個住在花蓮,我也不是很放心。」
「是你爸或是你阿姨怎麼了嗎?」葉玲珊直覺的想到。
見好友替自己擔起心,苡路連忙否認,「不是,他們沒事。」
「那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
「其實也不是突然,上回被炒魷魚後就在想,是不是要回去花蓮找工作,不過一直到這幾天才想清楚。」
「都這麼久了,你居然也沒想過要跟我商量?」
面對好友的抗議,苡路故意鬧道︰「怕你舍不得我嘛!」
「你也知道我會舍不得!這樣以後你在花蓮、我在台北很遠耶!」
「其實也還好啊,反正有高鐵,台北到高雄也只要一個半小時。」
苡路的話听來合理,葉玲珊卻也不是這麼好唬弄,「你當我好騙啊?高鐵又沒建東部干線。」
被戳破的苡路也沒有再狡辯,「就說你精明嘛!難怪可以在台北混得下去。」
「你少來!」不接受她的奉承,葉玲珊沒好氣的嗔罵。
只是被苡路這麼一鬧,葉玲珊倒也接受了要離職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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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陷入掙扎時總是不容易察覺到時間的飛逝,一如霍華。
在苡路離職將近一個星期後,他才得知這項消息。
他隨即讓人驅車前往花蓮,只不過到了當地,他的心卻猶豫了,幾經考慮後,他才對司機下了指示。
車子終于停了下來,看著窗外的幼稚園,霍華並沒有馬上下車。
直到名貴的轎車引來了幼稚園一位女老師注意,她過來敲了敲車窗。
前座的司機回過頭來請示霍華,「副總裁——」
他揚手制止了司機,「我下去。」
女老師訝異的發現下車的居然是個高大帥氣的混血帥哥。
她忍不住心跳加速,這才想起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听不听得懂中文。
躊躇半晌,她硬著頭皮問出口,「請問先生有什麼事嗎?」
霍華看了幼稚園里一眼,沉寂幾秒才開口,「園長……她在嗎?」
比起霍華會說中文,女老師更訝異的是他居然是來找盧秀雲的。
「在,園長在里面,我帶你進去。」或許是太過興奮,她甚至沒有問起霍華的身分或是來意。
園長室里,盧秀雲坐在椅子上,臉上神情像是在想些什麼。
最近她時常這樣,園里的老師雖然一直關心的追問,卻始終沒有听她表示過什麼。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盧秀雲的思緒。
「園長,有位先生說要找你。」
她一回過頭,臉上的表情瞬間像是被冰凍住。
女老師見她沒有回應,關心的問︰「園長,你沒事吧?」
盧秀雲只是緩緩的站起身,眼楮眨也不眨的注視著門口的霍華。
當下女老師就是再怎麼遲鈍也意識到氣氛不對勁,尤其客人的臉色也有些怪異。
雖然好奇園長跟外國帥哥之間的關系,女老師還是識趣的退出,「園長,那我先出去了。」
一直到她離開,母子倆依然注視著彼此。
半晌,盧秀雲才想起要開口招呼,「你……要不要進來坐?」語氣听來仍不免有些不安。
霍華進門幾步,可並沒有到她招呼的位子坐下。
見兒子只是停在那,她想靠近卻又沒有勇氣。
遲疑幾秒,她才問道︰「要不要喝茶?」語氣很輕,像是怕一個沒說好,他就會甩頭離去。
他沒有開口,只是將母親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
等不到兒子回答的盧秀雲盡避失望,但能看到他出現在她面前,心里已經很滿足了。
終于,霍華開了口,「除了這些,你就沒有其它話要說?」語氣听不出是惱是恨。
她當然有滿月復的話想說,可怕一開口又惹惱他,千言萬語最後只化出一句——
「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霍華的眼神閃過什麼,臉上的線條卻是僵硬,「但你卻一次也沒有回來。」
這話就像釘子般重重的釘在盧秀雲的心坎上,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自顧自的喃語,「她不是故意的,她一定已經後悔了,她馬上就要回來找我了……」
字里行間那股濃濃的失望痛擊著她的心。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會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餅去這近二十年來,霍華再怎麼憤怒,也無法將心底的憂心徹底的連根拔除。
心底某個角落總忍不住替母親尋找著借口,一個能令自己心靈平靜下來的借口。
直到拿到那份調查報告,確認她安穩地生活在世界的彼岸,滿腔憎恨終于再也壓抑不住。
然這其中最令他感到氣憤的,並不是知道她平安無事,而是自己居然還為她的平安感到松了口氣。
明明對母親該只剩下濃濃的憎恨,他卻依然覺得慶幸,為她安穩的活著。
听著兒子多年來的心情轉折與煎熬,盧秀雲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