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蕭望了沁灼和紫衣,微微笑了一下,便離開了。
待他走後,江若荷淡淡嘆了口氣,看著水妖月滿臉無奈地說道︰「你到底還是…」
「帶她們去梅苑。」她淡淡開口,打斷了江若荷,但是此話一出口,她便突然捂著胸口,表情也頓時變得十分痛苦。
「那股內力還是壓不住嗎?」江若荷趕緊上前扶住她。
可是水妖月卻突然一把推開她,吐了好大一口血。她的臉頓時蒼白起來,她的神情依舊很淡,淡得冷漠,可是雙唇卻被血染得鮮紅,讓人看了,反倒覺得異常妖艷。
她看著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水,眼神仿佛也有一絲的波動。
她什麼話都沒有,就離去了。
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在陽光下,慢慢變淡,慢慢消失。
江若荷望著她,眼中竟然全部都是哀傷,那樣的深刻,讓紫衣在旁看得膽戰心驚。
水月宮必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吧?否則,水妖月那般厲害的人物,怎會口吐鮮血,那樣的落寂。江若荷那樣無情的一個人,怎麼會流露出這般蒼涼的眼神。
紫衣的眉慢慢糾結起來。烈火燒身般的痛苦很快將她的理智淹沒,她悶哼一聲,昏死在沁灼的懷中。
落雪果然是人間絕品。
夕蕭馬不停蹄,不到四日便到了長白山的腳下。
萬連乘已經派人前來接他。
不愧是長白山的主人,山中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掌握之下。夕蕭心中嘆道。
轉眼已經進了長白山莊。萬連乘親自迎了出來。一向平靜的臉上,竟然多了無數期盼。
夕蕭望著他,嘆了口氣,「萬兄,立即跟我走。」
萬連乘卻蹙起眉,「去哪里?」
夕蕭笑道︰「自然是見你的女兒!」
萬連乘頓時滿面驚喜,他的唇仿佛有了些顫抖,「我,當真有女兒?」
夕蕭點點頭,蹙起了眉,「現在是有的,但是,如果我們動作不快一點的話,再過六天,恐怕就沒了。」
聞言,萬連乘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你的女兒服了水月宮的火鳳凰,若是沒有你的寒毒為她以毒攻毒,誰都救不了她。」
萬連乘的臉色立即凝重起來。他愣了許久,終于沉聲開口,命人去丹房去來寒水丹。他將整瓶全都交到夕蕭手中,眼中有過一絲疼痛,「你走吧。」
夕蕭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看著萬連乘,仿佛不認識他一般,「她是你女兒啊!你不想見她?」
萬連乘嘆了口氣,目光幽遠起來,「你忘了嗎?我曾經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已經背棄了一次對她的誓言,怎麼可能再有第二次。」
她說的自然是白無瑕。
「你有沒有搞錯啊!女兒重要,還是誓言重要?」夕蕭一點都不能理解。
萬連乘卻不再說話了。他的心中,何嘗不是波濤翻滾,他怎麼會不想見自己的女兒呢!但是,他對她的誓言,今生不願再破。因為這是他和她相愛過的,唯一的證明,也是對自己的心,最好的補償。
夕蕭嘆了口氣,「早知道你對自己的女兒這般無情,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
「不過還好。至少,你的女兒,還有娘疼。」
說完他便要走,但是手臂卻被人緊緊拉住。
夕蕭緩緩回頭,卻看到萬連乘滿臉的驚愕,仿佛根本不敢相信剛剛自己听到的話。
他的唇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的眼中,滿是期盼,「你說什麼?她娘、瑕、瑕兒沒、死?」
夕蕭看著他的神情,暗暗覺得奇怪。當初他訴說自己的故事時,似乎並不知道白無瑕已死的假象。所以,後來到了白雲山莊,听到白奇英說白無瑕已死的時候,自己倒是吃了一驚。
「你以為她死了?」
萬連乘的淚,突然就滑落下來。他放開夕蕭的手,慢慢轉身,朝屋內走去。他的步伐很緩,但是卻很凌亂,而且無力。他高大的身材,仿佛一下子,變得佝僂起來。
第9章(2)
夕蕭不解地望著他,不明白為何心愛的人沒死,他反而如此哀傷。
他嘆了口氣,到底是別人的私事,他不便過問。
還是立即動身去救紫衣吧!他想罷便轉身下山,可是剛走幾步,又退了回來。
不對。
夕蕭的眸頓時沉了下來。怎麼可能?
萬連乘若是以為白無瑕已死,怎麼會相信他還有女兒呢?
但他卻依舊請自己去查。
他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道精光。
難道……
夕蕭的眉蹙了起來,他的腳已經跨入了屋內。
他看著萬連乘,嘆了口氣,「得知自己心愛的人還活著,卻不能去找她。這種感覺很痛苦吧?」
萬連乘坐在榻上,渾身沒有絲毫的生氣。
夕蕭接著說下去︰「若是僅是被誓言束縛,你也不至于如此,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殺了她爹。」
萬連乘的眸突然動了下,他緩緩抬起頭,看著夕蕭。
夕蕭淡淡說道︰「听說,當時白听鶴逼白無瑕嫁給石天,白無瑕不從,生性傲烈的她,于是只有自盡。所以,你一直懷恨在心,卻還沒想到要報仇。但是當你知道,江湖中有人冒你之名,廣下寒毒,心中便起了殺機。」
「所以,白雲山莊有人中了廣寒水之毒,我也只是以為是同一人所為,怎麼可能懷疑到你身上。現在想來,其實是有疑點的。石天和水月宮弟子所中的寒毒雖然很烈,但卻有藥可解,可是廣寒水,無藥可醫。」
萬連乘終于嘆了口氣,「不愧是夕蕭。」
他只說了五個字,但是,卻無疑已經承認,夕蕭所說的話。
夕蕭卻蹙起了眉。他突然想到,他在白听鶴房間發現的那張紙條。
「殺人償命,我兒勿恨。及見瑕兒,訴我之悔。」
白無瑕既然沒有死,他又為何要寫「殺人償命」呢?
他殺了誰?以至于風燭殘年之時,還會有滿心的後悔,甘心以死抵命?
還有,白無瑕沒有死,怎麼能將自己掩藏得如此徹底?而且在他生死懸于一線的時候,能夠及時出手相救?
她又為何會懂得破解水月宮的梅花陣?
梅花陣?!
他的眼前突然一亮。
梅花陣。三星幫滿院的梅花林。
還有那幅畫。
海上生明月。
有水,有月。
自然是水月宮。
夕蕭頓時豁然開朗。怎麼沒有早點想到呢?
水月宮的弟子,之所以會無聲無息地中毒,便是因為,下毒的人,就是水月宮的人。
而石天中了毒,卻說自己絲毫沒有察覺?憑他一個練過混元功的人,怎麼可能?馬有失蹄,人有失足。總不至于一時之間,又聾又啞吧!
若真要說一時大意,只怕普天之下,能夠令他大意的人,只有一人。
這個人,就是白無瑕,而且身在水月宮。
所以,她才會消失得那般無隱無蹤。所以,她懂得破解梅花陣。
所以,石天才會心甘情願中她的毒。
而白無瑕下了寒毒,便是要將萬連乘牽扯出來。
但他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白無瑕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說她恨萬連乘,憑水月宮的本事,憑三星幫的實力,斷然不至于如此麻煩。
那麼,是為了什麼呢?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他的腦海中,突然想到了這句話,也想到了一個人。
流水落花春去也。人將亡也。
分明就是絕筆。
而她給他的感覺,竟也是風燭殘年的模樣。
夕蕭突然蹙起了眉。
他終于想明白了。
多麼可怕的女人。從一開始,便設計了一切,只等著他往下跳。
而他,竟然一路艱辛地朝著她設計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