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宮果然是個沒有什麼人情味的地方,難怪紫衣會將自己包裹在嬌媚的保護衣之中。
听這兩名女子的口氣,再加上她們手中提著的飯盒,應該是要去給紫衣送飯不錯。
夕蕭微微笑過,跟了上去。
牢房設在谷中的一處天然山洞內。山洞地勢較低,積滿了水。所以,是座名副其實的天然水牢。這里的水是地下的積水,加之洞內終年不見陽光,陰森寒冷,所以,不管是誰,只要被關在這里,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兩名女子踏著水洞中排列好的木樁,步伐穩固地朝前走去。
夕蕭緊隨其後,終于在拐角處,見到了被吊在半空中的紫衣。她潔白的手腕處已經被勒出了紫紅色的血印。她的雙眼無力地閉著,臉色慘白。若不是縴長的睫毛還有些顫抖,他甚至以為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兩名女子中的一位將紫衣放下,置于一塊大石之上。然後從飯盒中拿出飯菜,開始給她喂食,但是,紫衣已經連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是咽東西。所以食物只是被硬塞入她的口中,完全沒有填月復的意義。
夕蕭蹙起眉,突然飛身上前,長指一點,兩名女子頓時定住。
他腳尖點地,落在紫衣身邊,然後輕輕扶起她。他抬起她的手,探了探脈搏,卻突然愣住了。
他與她正對,目光剛好落在她的胸前。
白龍玉?
他緩緩伸出手去,拿起她掛在胸前的玉佩,仔細地端詳了半晌。
當真是白龍玉!
紫衣,是萬連乘的女兒?
那麼從一開始,她便知道。可是她為什麼不說呢?
他蹙起了眉,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放入她口中,手抬起她的下巴,稍一用力,藥丸便被她輕輕咽下。
他伸出右手,凝聚了內力,緩緩向她體內輸入。不多時,紫衣的臉色,終于有了一些紅暈。
她輕輕咳出了聲,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眼來。
「醒了?」夕蕭微微笑道。
紫衣眨了眨美麗的眼楮,仿佛要將他看得更加仔細一點。
突然,她笑了起來,滿來的驚喜與激動,「是你!你沒死?」
「嗯?」夕蕭突然蹙起眉。死?
他突然愣住了,「你以為我死了?那怎麼可能會讓人救我?」
他的眼前頓時浮現出那位老婦人慈祥的笑容以及那支火紅的短鏢。
他懊悔地嘆了口氣,「我早該想到,石天要殺我,我怎麼可能活得下來。除非她出面,石天才會放過我。」
他的目光迎上紫衣,見她一臉疑惑,笑道︰「是你娘救了我!」
紫衣突然愣住了,她急忙低頭,目光接觸到白龍玉的一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她淡淡笑著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我娘在哪兒。可是最終不能如願。」
夕蕭了然地望著她。他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原本以為自己無依無靠,卻在一剎那間,得知自己雙親俱全。既見父親,她當然也想見到自己的母親。這是人之常情。
「她或許就在我們身邊,而且,她應該是愛你的。」夕蕭溫柔地笑道,「她知道你身陷囹圄,這才會出手救我。因為我對你有承諾,必定會保全你的性命。」
紫衣眼中慢慢浮起了霧氣,她別過臉去,深深吸了口氣。
忽然她轉過頭來,仿佛想到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語氣變得急促起來︰「沁灼還在牢里。」
她吃力地抬起手,指向第一間水牢。
夕蕭已經一臉驚愕地沖了過去。
水牢的一角,紅衣女子坐倚在牆側,長發已經散開,遮擋住了她的臉,她的雙手已經垂落到水中。
夕蕭一拳打斷水牢的木柱。閃身沖了進去。
他急忙抱起她,撫開她的長發。
這是沁灼嗎?
她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渾身冰涼,甚至連呼吸都仿佛無力了。
夕蕭抱著她出了水牢,將她放置在大石塊上。他的手急忙探向她的脈搏,竟然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的神情凝重,但是嘴唇卻在發抖,仿佛內心生起了極大的恐懼感。
他忙從懷中掏出藥丸,放到她的嘴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即收回了手,反而將藥丸塞入自己口中,用力嚼了幾下,突然低頭,喂入她的口中。
這樣便可以使藥性發揮得更快。
這般細心的男人。紫衣在旁看著夕蕭為沁灼輸入真氣,嘆了口氣。
他沒有死,她滿心歡喜。可是,即使她再歡喜,他心中的人,也永遠不可能是她。
她美麗的眸子,淡淡眨了眨,閃過一絲憂傷。
「嗯……」微弱的聲音從沁灼的喉間散出。
夕蕭蹙著眉,滿臉的擔憂。她的臉慢慢紅了起來,身體也由冰涼變成了火熱。
她的額角慢慢滲出了汗珠。眉心糾結,仿佛受到了極難忍受的煎熬。
「丫頭。」夕蕭望著她,滿心滿眼的心疼。
她在陰寒的水中,起碼泡了一天,身子骨如何受得住。雖然剛剛已經為她驅了體內的寒氣,但是蟄伏的陰熱,也相應地立即散發開來。
沁灼听到呼喚,吃力得掙開雙眼。她看到了夕蕭的臉,笑了起來,那笑容都仿佛帶著蒼白,但是,她卻無比的欣慰。
「我來陪你了……夕蕭……這下子……不會再跟你……分開了……」
夕蕭蹙著眉,晃著她的肩,開始咆哮起來︰「丫頭,你看看我。你要堅持住!」
沁灼卻已經昏了過去。但是,呼吸卻明顯了許多。
夕蕭急忙將她打橫抱起。她這般模樣,如果再晚兩個時辰,將會回天乏術。
他恨恨地咬緊牙,恨自己沒能早點趕過來,令懷中的人兒,受了如此多的折磨。
他轉過頭,看著紫衣,「你還能走路嗎?」
紫衣笑著點了點頭。如果不能,他會怎麼辦?舍下她,還是沁灼?
答案她自然是知道的。
從一開始,她便沒有了機會,今後,也再沒有機會。
所以,即使是死,她也不願叫他為難。
她硬是拼著一口真氣,站了起來。
「走吧。」夕蕭說完便沖了出去。
紫衣也立即跟上前去。
「夕神醫到了我水月宮,不招呼一聲就要走嗎?」輕輕柔柔的聲音,頓時在谷中響了起來。
聞言,夕蕭頓住了腳步。紫衣的臉色卻變得更白。
這聲音,這語調,除了水月宮的二當家江若荷之外,再無別人。
說話間,她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她笑得很淺,卻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雖然她已經不再年輕,但卻美麗依舊。
這樣的女子,叫任何人看了,都只會覺得舒服。但是紫衣的臉色,卻蒼白無比。
只有她知道,水月宮中,最狠的不是水妖月,而是江若荷。
水妖月的狠,在于她不怒而威的氣質。
而江若荷的狠,則在于她的手段。比如這水牢,便是她令人建造。
任何人,只要落到她的手中,便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夕蕭冷笑一聲。從她的笑容中,他看出了她的戾氣。但他不想和她周旋。因為,他的心中此刻只有沁灼的安危。他神情淡然,沒有了尋常嬉哈的模樣,到叫人心中害怕起來。他淡淡說道︰「讓開。」
只這兩個字,便讓江若荷眯起了雙眼。因為,她听出了這兩個字中的分量。
傳說中玩世不恭的夕神醫,居然,動了怒。
而他的怒氣,不似尋常人般爆烈,反而冰冷得叫人瑟瑟發抖起來。
但她卻緩緩笑著,不為所動。若是在水月宮外,她還會有所顧忌,可現在在她的地盤上,她非但不怕,反而還把握十足。
她看著夕蕭道︰「夕神醫既然來了水月宮,為何又要匆匆離去呢?依我看,不妨就留下吧。而且,你若走了,我家尤姬心中也會不開心的。是不是啊,尤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