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他還沒弄懂自己的心思以前,手掌已裹住她的小手。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雷翼握住,無憂心頭一怔。
牽起她的手,他下意識的握緊,像是要感覺她的存在。
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無憂,這一刻,雷翼心里竟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兒子所謂——家的感覺。
※※※
夜里,躺在雷翼懷里的無憂突然一陣惡心,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掙月兌他的懷抱,她搗著嘴下床沖進浴室。
她的大動作自然無可避免的驚動了雷翼,他坐在床上兩眼注視著浴室的方向,清楚的听到嘔吐聲傳來。
浴室里,無憂趴在馬桶邊狂嘔,直到反胃的感覺逐漸退去,整個人才虛月兌的跪坐在地板上。
原先,無憂以為自己是吃壞了肚子,但是吐了老半天,卻全是些酸液。
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她心頭。
難道——
只見她的臉色倏地刷白,像是受到莫大的驚嚇。
不!不可能,不會的,一定不是這樣的。
無憂拒絕相信腦海里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雷翼就站在無憂身後。
照道理說,以無憂對雷翼的防備,別說是他人都已經來到她的身後,恐怕是他才踏進浴室,她便應已警覺到才對,但是這會,她卻對他的出現毫無所覺。
雷翼暗自將無憂的反常看在眼里。
正當無憂失神之際,一只手掌搭上她的肩膀,她嚇了一大跳整個人猛地轉過身來。
乍見雷翼,她倉皇的想掩飾自己的驚慌。
盡避心覺有異,雷翼並未表現出來。
看著一臉慘白的無憂,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起身到水槽倒了杯水遞給她。
注視著眼前的那杯水,無憂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掌握雷翼的心思,她戒慎的接過水杯漱口,除去嘴里惡心的異味。
之後,雷翼竟然擰了條濕毛巾為她擦臉,並且一語不發的彎身抱她走出浴室。
他此舉讓她在戒備之余,更添錯愕。
將她抱回床上,摟進懷里,雷翼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她的蒼白,手臂下意識的將她圈緊。
或許是雷翼的無法捉模,更或許是因為心中的憂慮,接下來的夜里無憂始終睡不安穩。
黑暗中,雷翼的雙眼並未闔上,他清楚的感覺到懷中的女人難以成眠。
※※※
為了掩人耳目,無憂刻意找了間綜合醫院求診。
當醫生親口恭喜她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時,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崩解。
不!她絕對不能讓兒子的悲劇再度重演,於是,她開口要求醫生為她拿掉小孩。
這時,雷翼竟然推開診療室的門走了進來。
一旁的護士起身對雷翼道︰「先生,這里是診療室,你不能隨便進來。」
雷翼兩眼直直的注視著無憂,「我是她丈夫。」
頓時,一股低氣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乍見他出現,無憂的心仿佛遭人無預警的重重一擊,一口氣差點吸不上來。
無憂並不怕雷翼對自己不利,她只是覺得悲哀,為肚子里無辜的小生命。
在場的醫生跟護士听了面面相覷,顯然都深刻的感覺到,雷翼的出現所帶來的沉重壓迫感。
尤其無憂蒼白的臉色,實在無法不叫人對眼下的情況感到擔心。
旁人盡避無從得知雷翼與無憂間的實際情況,但是只要是明眼人都不難看出,女方顯然有意瞞著男方拿掉小孩。
自始至終,雷翼的視線始終不曾自無憂身上移開,他舉步走向她。
眼見一場家暴事件就要上演,醫生和護士雖然有心阻止,但是礙於雷翼渾身散發的冷冽,遲遲沒敢出面。
無憂一臉漠然的挺直腰桿,準備承受雷翼即將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
看著眼前的女人,雷翼的神色極其復雜。
罷才在門外,听到無憂懷孕的剎那,雷翼的心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漲滿,像感動,也像憐惜。
喜怒向來不形於色的雷翼甚至有股沖動,想將她緊緊的嵌進懷里,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但在听到她要拿掉小孩時,雷翼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遭人背叛的震怒倏地襲上心頭。
任何人只要看到雷翼現在的神情都不會懷疑,無憂即將遭受到難以承受的不幸,這點就連她自己也相當清楚。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雷翼即將爆發之際,無憂突然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圈進懷里。
霎時,不光是無憂,就連一旁的醫生跟護士全看傻了眼。
因為被雷翼抱在懷里,無憂並未察覺到他眼底深沉的痛,甚至是壓根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無助。
然而,雷翼畢竟是雷翼,他的失控只持續了短短幾秒不到。
當無憂被放開時,雷翼的臉上再度回復一貫的陰郁,憤怒的情緒已然斂去。
雷翼面無表情的將無憂安置到身旁的椅子上,然後回頭對醫生吐出一句,「孩子留下。」
雷翼神色轉變之快,讓醫生跟護士都不禁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而這其中震撼最深的,自然非無憂莫屬,她甚至忘記要用冷漠的面具來掩飾自己的錯愕。
直到被雷翼陰郁的視線看得頭皮發麻,醫生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本份,開始叮囑一些懷孕應該注意的事項。
「嗯……如果孕婦確定要生下孩子,我們醫院方面通常會建議……」醫生的語氣听來頗為緊張。
其實這也難怪,任誰處在眼前這樣詭譎的氣氛下,恐怕都無法輕松的起來吧!
診療室里因而呈現出一幅極其怪異的畫面……
準媽媽神色怔忡、準爸爸面無表情、醫生心緒不寧、護士戒懼惶恐。
尤其當醫生提及孕婦最要緊的是要放松心情時,當事人沒有反應也就算了,反而是醫生自己跟護士兩個人像踩到地雷似的,表情明顯抽動了下。
毫無疑問的,雷翼與無憂的出現,是這位醫生開業以來最膽戰心驚的一次問診。
而這股膽戰心驚,一直持續到兩人離開。
在回程的途中,無憂表面上漠然,心思卻全縈繞在雷翼稍早在醫院里的一時失態,或許該說是失控。
如果雷翼動手打她,無憂還不覺得意外,但是他沒有。
甚至,在他無預警抱住她時,無憂竟感到一股幾近絕望的無助。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一震,但是她旋即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對雷翼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惡魔來說根本不可能。
但是如果真是這樣,他的失控又是為了什麼?難道就只為了在外人面前作戲?
不,不是這樣的,他根本就沒必要,也下需要這樣做。無憂旋即否決了這個假設。
包何況無憂心里頭清楚,像雷翼這樣一個心思詭譎難測的男人,是決計不可能將自己的脆弱曝露在別人面前。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一時失控?
對於這樣一個謎樣的難題,恐怕只有求證雷翼本人才能了解。
打從醫院出來至今,雷翼始終不曾再正眼瞧過無憂,甚至是任何人,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困在自己身上。
事實上,就是雷翼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沒對無憂動手。
當時的情況,對任何一個認識雷翼的人來說,肯定都是件根本不可能,甚至是不可思議的事。
然而,它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雷翼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會對一個他處心積慮想要折磨的女人,衍生出連他自己也無法捉模的情緒反應。
一個想要扼殺他孩子的女人,照道理說就是將她千刀萬剛也不為過,可偏偏,他卻在最後一刻沖動的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