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廳里的宋連祈瞧了有趣,也不出面解救,任她尷尬的獨自應對。
「競珊小姐,這邊請。」小廝一路低著頭,將人請到宋連祈跟前。
「牛頭,你在搞什麼鬼?這人不是競珊小姐,你胡亂招呼個什麼勁?」站在少爺身邊的王掌櫃見狀,氣急敗壞的怒罵。
「嗄?她不是競珊小姐?」牛頭愣了一下。
「廢話,競珊小姐已經十九歲了,這姑娘看起來十五歲不到,有可能是競珊小姐嗎?用你的牛腦袋想想!」王掌櫃用力敲了他的腦袋。
王掌櫃算起來是宋美華的婆家,王家方面的遠親,自然見過王競珊,知道她的長相,這會對下人亂認人的事可是氣惱得很。
牛頭揉著發疼的頭,還是一臉疑惑。「可是這位姑娘是同少爺一道來的,氣質這麼好,穿著又這麼講究,我、我才會以為……以為——」
「住口,誰不知道少爺身旁有一位被當成小姐養著的貼身丫頭?這位八成就是那位‘小姐’了。」他對數兒有些不屑。這丫頭肯定是爬上了少爺的床,才會有今日的風光,不過丫頭還是丫頭,沒有正房的命,不用太費心巴結。
對于他的態度,宋連祈抿起了唇。「數兒,過來我身邊,讓我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你。」
她惱得暗暗瞪了主子一眼,才不甚甘願的踱至他身旁。都是他害的啦!這些年為了這身衣服,她不知鬧了多少次笑話,每次被誤認身份後,她困窘得都想找地洞鑽了!
「少爺!」她埋怨的翹高嘴角。
他僅挑了挑眉,笑著。「王掌櫃說的沒錯,她是數兒,我的貼身丫頭,我請她陪我來鋪里坐坐,打發時間,順便要店里的師傅再為她做幾套冬衣。數兒,你自己去挑選布料花色,這個冬季听說特別冷,要師傅幫你多做幾件袍子,算算……二十件吧,得做足二十件的冬襖才夠你度過這個寒冬,別耽擱時間了,去挑吧!」他朝她推了推,擺了擺手。
眾人一听,不禁咋舌。「少爺對待下人真是慷慨呀,居然讓一個小丫頭這般花費?」
王掌櫃更是不住冷眼瞄向數兒。這小丫頭年紀小小,到底有什麼能耐讓少爺這般獨寵?而且听說還寵了好些年了,溫度一直沒下降過,改天真要好好提醒競珊小姐,再這麼下去,她在宋家的地位怕是要連一個丫頭都不如了。
「欸,這丫頭貼心得緊,我不照顧她照顧誰呢?」宋連祈笑得一臉公子哥調戲自家丫頭的模樣,末了還輕佻地以指勾起她的秀顎。
數兒火紅了雙頰,無奈的抿起唇,瞧著眾人目瞪口呆的德性。她真要被少爺給玩死了!
氣惱地偷偷扯了主子一下衣角,要他別玩過頭,可宋連祈壓根不管,手臂甚至摟上了她的肩,她渾身一僵,氣得踩了他的腳板一下。
他這才瞪了自家丫頭一眼,識相的放了手。「好了,你們都不用招呼我,其他人也別去煩數兒,讓她自己慢慢專心挑選去。」他沉聲對王掌櫃交代。
「是。」王掌櫃悶著頭,暗盯著數兒瞧了又瞧。這少爺怎麼與一名丫頭親熱成這般?但隨即又暗笑一記。這樣也好,大少爺沉迷,就管不了事了。
這之後,王掌櫃就瞧著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任著小丫頭四處在鋪里張望、挑揀,他也很有耐心的在一旁喝著茶,啃著瓜子,不疾不徐地,不時還會給點意見,而這一耗就是一整天。
「如何?」直至鋪子打烊,回到住處,宋連祈才開口問向數兒。
「今天一共來了一百零八組客人,七十一組成交,所以成交金額粗估應該有七百八十一兩。」
「沒算錯?」
「有沒有錯就等月底核估他們呈報上來的帳就知道了。」
「嗯。」
原來他帶著她上鋪子去「發呆」一日,就是要她的金頭腦清算一天中所有的來客數,再偷偷探听他們成交的數量跟金額,目的就是要知道這鋪子每個月遭到短報的金額平均到底有多少。
原來他發現每個月鋪子呈來的「明帳」金額往往比實際買賣的金額少,這中間短報的帳哪里去了,他正在逐一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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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霞姊叫住端著點心盤的人兒。
「霞姊,早。」數兒瞧見她,像是老鼠遇到貓。多年前,自從她一再拒絕成為眼線,霞姊就將她視為眼中釘,逮到機會就處處找她麻煩,這會又倒楣的遇見她,不得不趕緊小心翼翼的朝霞姊行了個得體的禮。
「嘖嘖嘖,瞧你穿成這模樣,乍看之下還真像個大小姐,可惜手上端的盤子露了餡,畢竟奴才還是奴才,就算穿得再漂亮,還是得干奴才的事!」霞姊極盡嘲諷之能事。
「……」她低著頭沒敢反駁。這四年來這種狀況不勝枚舉,通常她只要低著頭隨霞姊冷諷個夠,霞姊罵開心了,就會放自己離開的,所以她「謙卑」的等著她冷嘲夠了放她走,應該再一、兩句就可以了。
「你在宅里的身份還是奴婢一個,別忘了分寸,休想真的飛上枝頭做鳳凰,如果有這念頭,我勸你打消妄念,因為烏鴉就是烏鴉,不可能變鳳凰的,你要早點認份,听到了沒有?!」
「听到了,我不會有不切實際的念頭,也不會妄想破壞宅里丫頭不得勾搭主子的規矩,請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她像是背誦了好多次一般,流暢的由嘴里溜出這些話。
「還有,別想爬上少爺的床——」
「以我的身份連幫少爺暖被的資格都沒有,我不會痴心妄想的。」她張嘴,不用思考,又自動滾出話來。
會說得這麼順口,這都要怪少爺對她那麼「好」,那些個假象害死她了,讓她不僅在宅里交不到朋友,還成了霞姊的肉中刺。
霞姊只要逮到少爺又犯錯,就會自告奮勇的要親自執行家法,通常在霞姊厲行家法過後,她的也會比旁人行刑時要腫上兩倍。
有一次她竟然還在棍子里偷偷刻上凸痕,讓每一棍打在上都像針在刺,痛得自己哭爺爺叫女乃女乃,當夜她這肉墊徹底腫成了人肉包子,少爺得知後,氣得說不出話,她還以為他會沖動的找霞姊算帳,緊張的緊拉住他的手,結果當晚少爺卻只沉著臉望著她說︰「你忍著點,這事我記住了。」
這讓她當場愣住,就這樣,他記住了,然後呢?到現在多年過去了,她上的傷一次比一次淒慘,但他還是那句,「你忍著點,這事我記住了。」
天啊,他要記到什麼時候,而她又要忍到天荒地老嗎?
其實她根本不想他為她報仇,只想根本的解決這件事,那就是他大少爺戒色,不要再去妓院那風流窩,這樣她就可以免再受皮肉之苦了!
總之,都是那個鬼害的!哪天干脆讓他死在女人堆里當死鬼!
她一面听著霞姊說教,一面不住在內心里偷偷咒罵某人。
「……哼,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話,別忘了本份!」霞姊總算說得口渴,告了一段落,不客氣的戳了她一下頭。
數兒也乖乖領受。「我不會忘的。」
「真的不會忘嗎?」一個冷傲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全身瞬間緊繃。糟了,來了個比霞姊更難纏上百倍的人了。
「競珊小姐好。」她趕忙福身行禮。
王競珊鄙視地斜眼睨著人,瞧見她身上那件雪藏冬衣,手工精致奪目,織材細致典雅,一看就知是今冬綢莊里的上上品,而這等上品竟不是穿在她這正牌小姐的身上,而是穿在這身份低下的臭丫頭身上,她一把火迅速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