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然西斜,康貝德望著況寶麗摘下眼鏡,頻拭不止的淚滴,他忽然眼神一震,喃喃地說︰「你的眼楮好美……」
慌忙地將眼鏡戴上,況寶麗模模鼻,別過臉怯。「你還有心情管我眼楮美不美?」
「我找這樣的眼楮已經好久了。」
「我現在沒心情說這些。」況寶麗搖搖頭,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原本的面目,同時心中也另有疑問。「是不是封咒的效力僅限于凡人和半靈?」
「是呀。」康貝德不知她為何有此問。
況寶麗听了心頭一喜,猜測地說︰「如果……采香喜歡的人是祭司呢?那不就不受這條封咒影響了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問題是她得喜歡啊。」康貝德說時,看著況寶麗含笑的嘴角,才驚覺了她的想法。「難道你是說……駱少皇其實是祭司?」
況寶麗連連點頭說︰「從很多線索看來,我覺得他非常有可能。」
嗤笑了一聲,康貝德覺得大過荒謬。「絕對不是他,應該是那個老校工。」
听他不附和自己的想法,甚至要澆熄采香的最後一點希望,況寶麗不禁薄怒。「那我們來打賭好了,我覺得一定是。」
「不可能。」康貝德搖了搖頭︰「我跟你賭了,一定是那個老校工。」
「哼!」況寶麗推推眼鏡,離去前丟下一句︰「就看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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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香回到家中,直直趴在床上,淚已然停了,但不是不再悲傷,而是如今這些淚滴已像是種多餘的裝飾品,不能表示心中的悲慟于萬一……
少皇要離開我了,他會一點都不在乎我了,他甚至會討厭我……鐘采香怔怔想著,難忍心中一陣絞痛。回憶起他表白時令人難抑的感動以及之後數不清的甜蜜,一幕一幕都成了過往雲煙。不想讓他離開,卻非得接受這種命運,她突然問好恨自己,為什麼總是留不住心愛的東西?好恨、好恨……
她捶著床沿,直到手上的血再次滲出,也因為全身體力用盡,漸漸地昏睡過去……
碩日當空,一片黃沙滾滾。鐘采香坐倒在地,口中干渴不已,整個人極度的虛弱乏力,連站起的力量都沒有,只能讓身周的風沙,不斷欺凌吹襲——但這外在的痛苦卻又遠遠不及心中泛起的絕望……
一陣馬蹄聲從前方傳來,放眼望去,那人騎的影子恍恍逼進,一會兒她便看見馬腿立在身前,但這次她不敢抬起眼來,只因她覺得自己落魄至極。
「你怎麼了?」灰馬王子從馬鞍跨下,站到了她身前詢問。
「沒有……」鐘采香囁嚅著,仍是站不起身。
「為什麼這麼慘?」
「是我自己不好……」鐘采香低著頭︰「人家很難過了,你不要罵我好不好?」
「傻瓜。」灰馬王子蹲來,端起了她的臉。「我這次是來幫你的。」
鐘采香一抬頭見著他的臉龐,頓時一陣吃驚——他的臉不再朦朧,而是清清楚楚的,更令人驚奇的是——這臉的主人就是駱少皇。
「別怕。」灰馬王子將她拉起,接著跨回馬背。「我會回來救你的。」說完,灰馬王子騎馬揚長而去。
鐘采香嘟起了嘴,還是無法相信。「你怎麼救我?在現實里你不過是個平常人,除非你是……」想到這兒,她的心中突然現出一絲曙光。
對呀,我曾經懷疑過駱少皇就是祭司的,怎麼都給忘了?
深吸一口氣,仰天直視著大陽,鐘采香頓時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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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的早晨——
昨日經歷過惡斗的人再次相聚,今天是最後一次的集會。互有仇怨的,巴不得早早回去;相互交好的,不免離情依依,因此時間還不到,人員大多來了。康貝德和況寶麗在一旁惶惶等待,手中微微出汗。
就在時間將至之前,鐘采香走上山來,整個人仍是蒼白虛浮,但令人心安的是,她的嘴角掛了個極淺的笑。
康貝德撥了撥她的頭發。「小丫頭,我就知道你受得住。」
「人家還是很難過呀!」鐘采香聲啞地道︰「可是……我還有一點希望。」
況寶麗攬著她的肩頭。「看來有人跟我想的一樣。」
九點整,眾人皆已聚集,唯獨不見祭司的身影。大伙四處探看,議論紛紛,好一會兒,忽然听見山下傳來一陣滾輪轉動的聲音慢慢接近,就看地平線上漸漸浮現了一個光頭……
老者緩慢地走著,手中牽了一台伴唱擴音機,直直地朝場中走去,有人看了便出聲大喊︰「老頭子!要唱歌去別的地方唱好不好?」
識得老者的便推了那人一把。「他又聾又啞。听不見你說話的。」
況寶麗和康貝德心跳加劇;而鐘采香看了老者一眼,嘴角微微揚起,心中仍信心十足——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老者打開擴音機的開關,那佝淒的腰骨慢慢挺直,原本迷茫的眼神,陡然變得明亮銳利;唯獨那執起麥克風的手,仍是強烈顫抖,就看他將麥克風抖索地湊進唇邊,張開了不齊的牙齒,沙啞地大叫一聲︰「憋死了!」
一听這話,連況寶麗跟康貝德都退了兩步,只有鐘采香一听,忽覺腦中一陣暈眩,無力地坐倒在地……
老者一手拿著麥克風,一手顫抖地朝前連點。「你!你!你!你!你!,你們幾個有事沒事來強拉我聊天,浪費掉我多少時間,真是莫名其妙……」就听他連串罵著,聲音仍沙啞異常,顯然要將一年來所積的怨氣,一次發泄個夠。
許久,他終于歇下聲來,喘幾口氣,平靜之後,對于那坐倒在地的女生,搖搖頭說︰「鐘采香!這是你自己作孽,怪不得別人。」
華若霞听了心中得意,忍不住冷笑一聲。
老者手往上一舉,手中浮現本厚厚的資料。他翻查了之後,點頭宣布——
「現在恭請原界降能——」就在他說完之後,天上降下一束紫光打在場中心,映出一個小小圓陣。
「況寶麗,你監督有功,第一個來吧。」
鐘采香仍是失神地坐倒在地,對于前方進行的儀式,完全不在意。她心中只有一個人的臉龐,一個即將消失的臉……
老者一一替場中的人降能,最後才搖搖頭說︰「鐘采香,你沒了靈髓,降能也是多余的。」說完,向那紫光一下便霎時收了回去。
之後,場眾凝神傾听老者的生涯叮嚀。首先,他轉面朝向況寶麗,開口勸解地道︰「況寶麗,你別這麼倔,該適可而止了,否則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你管我!況寶麗白了他一眼,在背後暗暗豎起中指。
「康貝德,你年紀也不小,該收收心了。」
康貝德搔著下巴,連連點頭。
「華若霞,資質不錯,也很努力,原界都很看好你;但你為人不可以太蠻橫,也要替別人想一下。」
華若霞冷哼一聲,別開了臉。
「鐘采香!」老者喊了兩次,直到她真正回神傾听,才嚴肅地說︰「你歷來犯錯累累,原界早就想收你回去;現在你靈髓沒了,不算精靈,從此如同凡人一般,對你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鐘采香緩緩點頭,這些事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值得在意。
老者評語已畢,開始總結︰二這一年來大家的努力,我都有看見,就算沒有今天的獎賞,大家的奮斗也不是白費的。過程就是一種美麗,希望各位今後不管是修煉或是在世營生,都能夠有美好的成果。這一年的靈修,就到今天為止,有緣再聚。」
一陣掌聲伴著老人拖著伴唱機的身影漸漸消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