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煦是真的被打敗了,他都說了就算娶了倪杏兒,最後一定丟休書,他爹卻還是開開心心的到處宣布他要娶媳婦了,而且還很快的擇定黃道吉日、大肆布置新房、采辦各式相關物品,听說就連女方親家那兒也是,鳳冠霞帔、嫁妝頭面等各式用品皆大手筆的添置。
畢竟倪家不似十多年前風光,家道中落後連名奴僕都請不起了,所以嗜錢如命的倪家老爺對這門親事更是眼巴巴的,希望能早日底定。
消息一出,整個京城像沸騰起來了,一大堆與他家有來往的商家莫不捧著大禮上門恭賀,看得他頭疼想吼人,最後干脆落跑到皇宮。
面相俊秀的季仁甫看著逕自拿起茶壺為自己斟茶的好友,不禁嘆了口氣。這可是世間少有的黃金貢茶,應慢慢品茗,他竟像在喝白開水般一口接一口。
但也莫怪他悶了,身為首富之子,又被他封為皇商而揚名立萬,朝廷權貴都得買他的帳,這會兒卻讓父親逼著娶妻,怎麼想都委屈。
「別悶了,元煦,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取代你的位置嗎?」也就挺想的。
「我不想要,誰要倪杏兒,我讓給他們,就連你也行。」穆元煦語氣鏗然,兩人交情極深,在外人面前以君臣相稱,私下則直稱名諱。
「我們是好朋友,朋友妻,不可戲。」
「她還不是我的妻。」穆元煦沒好氣的駁斥。
季仁甫忍不住一笑,這就是狂妄不羈的穆元煦,甚有個性,做事不按常理,要迎其所好難,要透視他的心更難。
他太過深沉,不曾有過露骨的情緒,若非他與他因緣際會下有共同的練武師父,一起舞文弄墨,一起打獵,日積月累的培養出深厚的友誼,否則還真難與他結交。
穆元煦不但擅長經商之道,對治國方略也甚有心得,再加上智慧過人又是文武全才,若生于皇家定足以跟他競爭太子之位,也是因為他如此優秀,才讓自己眼高于頂的皇妹情有獨鐘。
「盡避後宮美女如雲,但不諱言,若非她是你的未婚妻,我的確會招她為妃。」
「女人不是美就好。」
「她不只是美而已。」
季仁甫真的懷疑好友的眼楮有問題,倪杏兒可是難得一見、別有韻味的美人,尤其那雙靈動流轉的黑眸,總是流露著一股極為嬌俏的純真與清新感,讓人一見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季仁甫喝了口茶,也想起了自己的皇妹,「反正眼下倪杏兒是非娶不可了,既然勢在必行,那娶一個跟娶兩個應該沒差吧?」
身為至交好友,穆元煦怎麼會听不懂他的暗示,「我怎麼好讓碧雲公主做二房,那太委屈,對她也是一種侮辱,她可是金枝玉葉,不必與人共事一夫。」
季仁甫聞言卻有想翻白眼的沖動,「就是如此,我才覺得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是嗎?易地而處,你應該也不會招碧雲公主為妃吧?」他聰明的反問。
季仁甫頓時語塞,沒錯,碧雲是金枝玉葉,五官秀麗,有天生貴氣也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但卻沒有倪杏兒的那分靈秀之氣,個性也嬌蠻霸道了些,但這與她的成長環境有關。
目前在後宮作主的是太後,至于他的皇後與嬪妃也都是由太後欽點入宮,但太後並非他的親娘,他娘親身子骨不好,在升貴妃後不久就染病餅世,所以,在這麼多兄弟手足中,他也特別寵愛碧雲這個同母所出的皇妹,任她予取予求,幾乎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她脾氣自然嬌蠻了些,可是她可從不敢在穆元煦的面前使性子。
「我走了。」穆元煦陡地從椅子上起身,他知道好友還會再替碧雲公主繼續說好話,但他不想听。
他一楞,「這麼快?」
「茶喝夠了。」穆元煦笑了笑,但黑眸里不小心流露出的落寞卻令人感傷。
季仁甫知道那股落寞是來自于一個有關前世的秘密,即使貴為皇上,關于那個秘密,他也是使不上力的。
「穆哥哥!穆哥哥!」
穆元煦前腳剛走,碧雲公主後腳就來到,身著一襲黃羅銷金袖衣,顯然是特意打扮過了。
「元煦已經走了。」季仁甫起身看著飛奔而來的皇妹。
那張溫婉的雍容之貌立即變了色,「皇兄怎麼不多留他一會兒?我好久沒見到穆哥哥了!」珠翠環繞的雲鬢下,碧雲公主那張小臉氣呼呼的,忍不住怨懟道︰「皇兄也真討厭,我听說他最近為了婚事而苦惱,為什麼皇兄不幫幫穆哥哥?」
「怎麼幫?就算他再討厭家人為他訂下的親事,但穆老爺是個信守承諾之人,我也不可能隨便壞人姻緣,再說倪家那老家伙為人奸狡,嗜錢如命,就算這幾年穆家遲遲不肯成親,他也是吃了秤跎鐵了心,就這麼讓倪杏兒繼續等下去。」
「我知道,他還故意到外面丟些不想認帳、遲遲不肯信守婚約,女子蹉跎青春等流言,迫得穆老爺一直向穆哥哥施壓,」她是愈想愈生氣,「再過五日就要成親了,他有多難過,你卻讓我連安慰他的機會都沒有!」
季仁甫頭疼無言,說來說去又是他的錯了?
當初由于太後與皇妹都是太過自我之人,兩人自然不合,很多事太後就將皇妹排斥在外,他不舍得她受委屈,就要她常往他的寢室來,沒想到皇妹也因而與穆元煦更為熟悉,並情愫暗生。
季仁甫看著氣結的皇妹一句又一句說也說不完的哀怨憤懟,可以想見的,他的耳根子要清淨還早呢!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下大雨了,又叮叮咚咚了,像你說的,耳格子又不能清淨了。」
離京城大街有段距離的偏僻靜巷內,在淅瀝嘩啦的下雨聲中傳出一個小女娃兒清亮的嗓音。
「是耳‘根’子,不是耳‘格’子,女乃女乃不是教過你很多遍了?」
簡陋的木屋內,一名頭發花白的婆婆笑著指正可愛的孫女後,再看著拿了些米過來給她們這對相依為命的祖孫倆的倪杏兒,「這娃兒,老學不會。」
倪杏兒笑了笑,「嫣艾才四歲嘛,不過,屋頂又滴水了,我上去看看……」
「不行,你上回差點跌下來。」孟婆婆馬上搖頭。
「對對對,不要。」梳了兩條長發辮的嫣艾也拉拉她的手猛點頭。
她低頭看著她粉女敕臉蛋上那一雙靈活的圓圓大眼,覺得煞是可愛。
「我會處理喔。」
嫣艾露齒一笑,就咚咚咚的跑到一旁陳舊的木櫃里,拿了幾個碗及破瓦盆去接那滴滴答答從屋頂上滴下來的雨水,動作可利落了。
但倪杏兒看了卻很是不舍,「若不是我有一個死愛錢的爹--」個性太過直率,一出口頓覺得不妥的她吐吐舌頭才又笑道︰「我指的是家道中落是事實,可我爹就死要面子,不許我出去找差事做,要不,我也能攢些銀子來替你們修屋頂了。」
「沒關系,老天爺好多日子沒下雨了,今兒個終于下了,該是喜悅的淚水吧,再過兩日,你跟穆少爺終于要成親了。」孟婆婆感動的流下眼淚。
「喜悅的淚水?」
倪杏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孟婆婆,沒想到你也有這麼詩情畫意的時候。」她的語氣親昵自然,像對親人一樣,畢竟兩人這段忘年之交也有七、八年了。
孟婆婆一怔,隨即拭淚,一臉正色的道︰「老婆子沒說錯啊,百年修得共枕眠,你跟穆少爺的緣分很深才能當夫妻,何況是女圭女圭親啊,這緣分更深了,沒想到卻拖到十八歲,你這年紀早該生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