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用完早餐,他放下碗筷走到池塘邊,看著倒映在湖面上的自己。
那是他的臉,錯不了,但搭配一襲寬袖長袍看來實在顯得滑稽可笑。
可這一切際遇說出來不也十分可笑?他的靈魂穿越時空,進到了另一個五官與自己相同的軀體內,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他吐了一口長氣,說不沮喪是騙人的,即便他一向很能接受命運的考驗,也忍不住自怨自艾,浪費一下生命。
包何況,他原本的身體留在原來的世界,沒了,魂魄卻跑到了另一個時空,算是活著還是該算阿飄?又有沒有回去的一天?暫時,這些問題都沒人可以給他答案。
他學起古人甩袖,手放背後,又不禁嗤笑一聲,苦中作樂的調侃起自己。看來他已經很適應了,穿這身衣服也從原先的別扭變得習慣。
「駙馬爺,赫太醫來了。」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聲音,他轉過身,看著兩鬢斑白的金總管,點了下頭。金總管是這座皇甫家大宅院「和豐園」的老管事,而他身邊的老太醫白發蒼蒼,一看就很有醫者的味道。
一行三人又回到涼亭,他坐在大理石椅上讓老太醫細細把脈,被問了一大串有關身體健康的問題後,每日必問的一句就來了,「駙馬爺,可有想起什麼?」
「沒有,目前對這里的一切仍然一無所知,皆需由旁人告知。」他的回答千篇一律。
赫太醫兩道白眉攏緊,「失憶這病癥最是難醫,有人在短短數日內即能憶起,有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尋回。」
簡直在說廢話!他沉下臉,語氣堅定的道︰「既是如此,赫太醫不必再來了。」
「呃……是,駙馬爺。」
赫太醫一臉驚嚇,佇立在一旁的金總管還有在另一邊打掃的多名丫鬟、小廝,臉上也有著同樣的驚愕。
他很清楚,他們會有如此的表情全是來自于不習慣,因為失憶後的「皇甫斳」簡直像變了一個人,個性完全不同。
但他們不習慣,他又何嘗習慣?
冷眼一睨,這些佇立著不動的人頓時回魂,有的急忙拱身退下,有的急急揮動起掃帚打掃。
眾人不敢遲疑,眼前的男人可不再是過去那個軟弱到讓他們同感羞恥的駙馬爺,而是一名魄力十足的新駙馬爺。
前些時日他們已經深深領教過了。駙馬爺醒來後便大令要眾人將他遺忘的過去無論好壞通通告訴他,有勇氣說真話者都只賞不罰。
一開始,壞的自然沒人敢說,但駙馬爺似是看出眾人隱瞞,便找了在和豐園服侍最久的金總管當先鋒,告訴他說了有賞,再瞞下去則肯定會辭退他。
金總管在說了可能可以收銀子及不說只能回家吃自己二擇一時,自然吐了不少真話,沒想到果真拿到了銀兩。
從那天開始,不少人都進到書房說駙馬爺的過去,說越多銀子也越多,甚至說壞話的,駙馬爺給的銀兩更多。
本來,在駙馬爺剛醒過來的一個月里,書房里天天因此有僕從進出,但這幾天駙馬爺也不知是在消化那些事,還是在回想,突然變得不太愛理人,總是很有威嚴的要他們離開,別伺候他。
看到那些「古人」離開自己的視線,戴允皓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見鬼的失憶!他只是很難告訴他們這個軀體換人當家作主,才編出這理由,原來的正主兒听說是因一場馬車意外撞傷頭,躺了大半個月,結果蘇醒過來的卻是他。
這樣的因緣際會,是否就讓兩個魂體穿越千年交換?
還是,只有他一人「有幸」遇上這種鳥事?
但不管如何,他並未附身在女人身上就值得慶幸了,只不過麻煩的是他還有個妻子要處理。
據金總管給的訊息指出,皇甫斳的婚姻是由日興皇朝的皇帝賜婚,將排行十一的賽兒公主指給他。
就外界的印象看來,她是個小氣美人,錢進到她口袋就拿不出來,唯一的興趣就是數銀子。
愛財如命的她,甚至不在乎自己身為公主應有的禮節出賣色相,只要有人送上幾箱銀兩便能求見她一面,也因此她備受其他公主們排擠厭惡,聯合請奏皇帝讓她早早出閣。
只是,皇帝為什麼會將賽兒公主指婚給身為平民的皇甫斳,卻是眾說紛紜,版本眾多。
但他不在乎背後原因如何,事實就是賽兒是皇甫斳的妻子,而皇甫家家大業大、富可敵國,皇甫斳則是皇甫家眾多親族里的長孫,在唯一與他夫妻倆同住的老太君堅持下,他亦是目前「虛有其表」的皇甫家掌權人。
清醒過來的這一個多月里,來探望過他的人數,已讓他深切感受自己確實是生活在一個大家族里。
因為是大家族,免不了爭權奪利,不少人便自以為是的把躺在病榻上的他批評得一無是處,甚至要他交出掌權的位置,對他的清醒感到很失落。
針對那些親戚口中所嘲諷、統稱為「窩囊」的相關事跡,他也在重金賞賜下從下人們的口中得到證實,從前的皇甫斳的確是一名軟弱無能、得看嬌妻臉色過日子的駙馬爺。
鮑主要他向東,他絕不敢向西,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言听計從。每月從賬房領到的薪俸更是如數奉上,只為討妻子歡心……
想到這里,戴允皓撇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長期處在詭譎多變的商場上與人廝殺,為了爭取最大利益,他從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老天爺將他隨便丟在古代生活,他是沒轍,但要他改性子?不可能!
他曾是登上時代雜志的封面人物,在社交名媛的眼中更是魅力爆表的鑽石績優股,雖然他的冷鷙個性讓她們個個有希望,人人沒把握。
但一個習慣被女人眾星拱月的男人,要他在換了時空後就變成一個只能看女人臉色過活的軟腳蝦,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不過他也不必太煩惱,反正賽兒公主有錢就能打發,而賺錢一向是他的強項,屆時金山銀山讓她慢慢挖,只要不來煩他就好。
思緒翻飛間,遠遠的,他看到金總管又快步的跑過來。
「稟駙馬爺,公主鑾轎就快到了,您是不是要到大門口去迎接?」金總管拱手,問得戒慎恐懼。
就氣勢而言,現今的駙馬與過去實在天差地遠,得罪不得,只要一雙黑眸冷冷一掃,每個人莫不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甫斳冷笑。要他迎接她?有沒有搞錯?
因為岩陵江泛濫成災,季南風王爺領聖命前往賑災,賽兒公主美其名是拋磚引玉也捐出大筆款項,但條件卻是希望同行去關心災民。
相信她的行為純粹在行善的人少之又少,對一般人而言,她離家百里,拋下夫婿與別的男子來回一趟朝夕相處將近三個月,已可算是不守婦道了。
就他來說,守不守婦道是一回事,可丈夫重傷、生死未卜,她卻未趕回來探望,可說是無情。像這樣的一名女子回家了,他一個大男人還得卑躬屈膝的去迎接,哪有這種道理
「不了。」他挑起濃眉,一雙黑眸沒有太多波動。
他對公主實在沒興趣,因為這陣子禮貌性來探病的公主著實不少,但卻一個比一個更倒人胃口。
所謂的「公主」,根本只是長得美、嬌滴滴,說話挾槍帶棍、自我感覺太過良好的女人而已。
還有那些皇親國戚也很機車,個個冷嘲熱諷,莫不暗指他的腦子已經夠鈍了,再經這麼一摔怕是會變白痴。
很好,既然摔壞腦子,那麼他的言行舉止與過去不同便理所當然,他可沒打算在換了個時空後就變成妻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