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到她似乎都沒出過門,不由得皺眉,「我沒空,但我會派人跟著,你可以再帶上你的丫頭。」
這個答案賀瀠瀠一點都不意外,但這不是她要的。「還是不用了,小唯跟小月,還有你的手下肯定會戰戰兢兢的,我也會跟著緊張。」說到這里,她嘆息一聲。
他眉頭立即攏得像座山。
「因我身子骨差,在南城每回出門都是勞師動眾,而且,若是不小心染上風寒,就會有人被我父親責備,久而久之,我就愈來愈不敢出門了。」她的語氣明明變得哽咽,但卻硬是擠出笑容,「所以還是算了,這一出去萬一又給下人、丫頭們添麻煩,我就罪過了,你忙,我先回房。」
望著她縴細的單薄身影,繆霆威的心竟有幾分冒火的焦躁。不過是出去而已,她能惹什麼麻煩?這女人難道打算一輩子都把自己關在這里,哪里也不去了?
他猛然回頭,「今天的事,擇日再議!」
聞言,議事廳里的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看著自家少主追上妻子。
不會吧!天要下紅雨還是鐵樹要開花?視女人為玩物的少主竟然破天荒的丟下一堆公事,陪女人上街?就算那名女子是少主的妻子,這、這也夠他們嚇呆了呀!
但嚇呆的何止是他們?當繆家堡的馬車在城中街道停下,繆霆威跟賀瀠瀠這對俊男美女走下車,前前後後又有多名侍衛保護,四周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因為城中百姓雖然吃了他們的喜宴,卻從未見過新娘,就算較有身份地位的進到堡里去吃喜酒,也只看到了沒被紅蓋頭蓋住的半張臉,雖只有半張,但已可猜測全貌,定是閉月羞花的美人。
只是喜宴至今也有數月之久,都不曾見繆家的少主走人上過街,沒人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這會幾她終于現身了!
頓時,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上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呼朋喚友,聚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但全都不敢對著在街上散步的一對儷人指指點點……
時間一久,消息傳開,愈來愈多的百姓涌到街頭巷尾,爭相觀看。這可是一大奇觀,因為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繆霆威,竟然陪在妻子身旁看東看西。
瞧這剛入門的媳婦兒美得不可思議,難怪過去總是陰沉易怒的少堡主,也會亦步亦趨的守護,黑眸里的專注可是令人看傻了眼。
但眾人驚訝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繆霆威,只見他一回身,令人驚懼的目光就射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眾人連忙噤口。
相較于他,賀瀠瀠的心情則是很好,那些人的眼神一點都不會讓她困擾,因為繆霆威就在她身邊,她知道他對她看的刺繡坊、陶瓷店都沒什麼興趣,可還是捺著性子陪她走著。
稍晚,他們到一家茶樓用餐,雖然已在二樓廂房,但樓下、茶樓外仍聚集了好多人,因為一傳十、十傳百,沒看過的人又過來了,而看過但還想再看笫二眼的也來了,人潮遲遲難散。
「這些人真的是——」
繆霆威終于受不了,怒不可遏的走出廂房,站到外面樓台,渾身散發著怒火,口氣也盡是火藥味,「看夠了沒?」因為憤怒,讓原本就俊偉挺拔的他看來更高大。
瞧見他發怒,賀瀠瀠走到他身邊,溫柔的拉拉他的衣袖,「我想我們回去好了。」
「為什麼要回去?你不是很開心嗎?」他氣呼呼的又走回廂房坐下,皺眉說道。
賀瀠瀠對那些百姓微微一笑後,也回身走進廂房,靜靜的跟丈夫一起分享桌上的餐點。
知道他已經陪了她夠久,也忍耐那些目光夠久,不想讓他繼續忍耐,她便再次開口說要回去。
但他知道她還沒盡興,所以一定要她好好的走走逛逛。
因此,這一條長長熱鬧的街最後硬是讓他們給走完,可繆霆戚一直像個瘟神,每一記眼神都充滿殺氣,讓百姓們噤聲走避。
賀瀠瀠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愈來愈緊繃,眼神也愈來愈冷,但這些人們又是怎麼了?他真如此令他們害怕嗎?
直到她的身子略感不舒服,繆霆威才帶著她乘車返回繆家堡。
在寬敞的馬車里,她靜靜看著他久久,才開口問出她藏在心中好久的疑問。
「這就是你只有一個朋友的原因?因為你總是用冷颼颼的殺人目光看著別人?」
「……你管好你的身體就好。」他不想談。
「夫君——」
「下回還是派人跟你出來吧,我累了。」他其實是討厭那些害怕他的目光!
見他刻意閉上眼楮假寐,賀瀠瀠也只好不談,在一片靜默中,只有馬車踢踢踏踏的聲音。
***
這一趟出門後,繆霆威再次一頭栽進工作中,而且,這次不知道讓他想到什麼,賀瀠瀠感覺到他又立起一道心牆,不讓她靠近了。
但是她不想當一名什麼都不能做的妻子,尤其是關于他的事。
當一個人讓人不敢正視、不敢太過親近時,應該會很難過吧?繆霆威不是凶神惡煞,也不是貪宮污吏,他年僅二十七,卻莫名有著超齡的冷峻氣質,若是易地而處,她肯定會很難受。
那麼,她能為他做些什麼?
于是她去問曾祖女乃女乃,有關他從小到大的事。
「你想問他脾氣怎麼那麼差吧?唉,他的壞脾氣像極了他曾祖爺爺,威兒從小就像個小霸王,不過讀書之後,脾氣便愈來愈好,但在十二歲那年——」
涼亭里,正訴說著過往的曾祖女乃女乃突然哽咽了,「這不能說,這是繆家人都不想踫觸的傷口啊。」
「拜托你,曾祖女乃女乃,我真的想了解他,我覺得他是刻意隔絕自己的心,那太可憐了呀!」
這孩子看出來了!季寧秀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頓了會,點點頭,「是啊,你該知道,你也是繆家人了!」于是,她終于娓娓道來。
「在繆霆威十二歲那一年,他被有心的仇家挾持,當年,即使旁系也有多名曾孫,但曾祖爺爺最疼愛的就是他。」
「為了救他,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媳婦只能任人宰割,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是在威兒的面前被活生生凌遲而死的!」
什麼?賀瀠瀠臉色倏地一變,手捂住嘴,一顆心整個揪疼起來。
想起當年的傷心事,季寧秀忍不住拭淚,「你可以想像這件事對他有多大的傷害,在他被救回來後,變得不言不語,我們原先還以為他被毒啞了。」
賀瀠瀠的眼眶盈滿淚水。他的心一定很痛、很內疚!
「後來,那些惡人也被我們以私刑殺了,但是,威兒從那之後就像吃錯藥,動不動就發怒,跟一個又一個的朋友鬧翻。連我們當長輩的跟他說什麼也會被他吼回來,然後,他開始變得殘酷、火爆,開始讓人對他感到害怕。」
原來是這樣!他不敢讓任何人接近他,刻意隔絕自己,逼自己殘暴無情,是怕別人再受到傷害!她知道!她知道!她為他難過得哭了出來。
季寧秀看她淚流滿面,自己也是老淚縱橫,「你是聰慧的孩子,一定明白他刻意與我們這些親人或城里百姓們疏離的原因,但現在的繆家堡與十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她拭著淚,「現在只要誰敢與繆家堡為敵,就是跟閻王有約,繆家的能耐令人畏懼,他大可不必再那麼辛苦的逼迫自己。」
她哽咽一聲,又搖搖頭,「不過話說回來,大家已經習慣對他畏懼,要眾人改變態度也很難。」
很難嗎?賀瀠瀠想起自己初到大漠的那一天,渴望策馬奔馳時,繆霆威對她說過「事在人為」,她一定可以幫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