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斜飛的劍眉、一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眸、高而挺的鼻梁、一張好看的唇,再加上一股卓爾不凡的氣勢,一襲風雅白袍,絕對是一張足以吸引住所有姑娘家的俊美容顏,雖然,就他現在的神色而言是臭了些、冷了些。
就在四目持續相對時,唐元伯跟許昱分騎兩匹馬到了這家民宅。
司宥綸一听到外頭的馬蹄聲就先行走出房間,同時間,抱著咕嚕咕嚕叫肚子的許昱也已走進側廳,一見到他就回報,「主子,我出去沒多久就遇上唐老爹,人我帶來了!」說到後面,一雙大眼早改盯著一桌子的飯菜。
唐元伯馬上上前,一臉關心,「司大人,小蚌兒呢?」
他往右邊的房間看了一眼,一里面。」
唐元伯轉過去一看。可不是,這半開的窗戶就可看到小蚌兒坐在床上呢。
他匆匆走進去,司宥綸也跟在後面,許昱則站在桌邊吞口水。
一進房,唐元伯才看到她正瞪著手上的毛巾瞧,「小蚌兒!」
薛邑月一看到他,總算是松了口氣。其實把臉用炭粉涂黑以掩花容月貌一事,還是唐伯教她的,不然在全是男人的軍營里,她一張美人臉肯定惹事!
而事實也是如此,曾有同袍看過她干淨的臉,卻也因此惹來多次的騷擾與譏諷,好在,每一次唐伯都替她解危……
「還好嗎?」
她點點頭,「大夫說還好沒有被踢斷腳骨,但痛段時間是免不了了。」
「那好,司大人,我有些話想私下跟你談。」唐元伯突然一臉嚴肅的看著站在一旁的司宥綸。
他雖困惑,但還是點頭,「邊吃飯邊談吧,小蚌兒已經先吃了。」
兩人隨即走出房間,薛邑月則擰眉看著唐元伯的神情。怎麼了嗎?
她的視線轉向半開的窗戶,看到三人坐了下來,那名叫許昱的隨侍已大口大口的吃起桌上的飯菜,但唐伯跟司大人則在交談,只是聲音不大,她很努力的想听他們說什麼,但就是听不清楚。
這會兒也不知道唐伯說了什麼,司大人的臉色竟然倏地一變,就連未停過快筷的許昱也怔住了。
側廳里,司宥綸擰眉看著唐元伯,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不願意,而是要我帶著一個腳踝受傷的小兵並不方便。」這已間接拒絕他突如其來的請托。
「他不是個小兵啊。」他神秘兮兮的傾身說。
「不是?!我怎麼看他都是,而且,他是不是不洗臉的?一張臉髒死了,就算主子答應,我也不要!」許昱嫌棄的視線直接瞪向窗戶內那也往他們這兒瞧的人,沒想到他還嚇了一跳!呿,有夠沒膽的!
他受不了的搖搖頭,拿起酒杯很豪邁的喝了一大口──
「她是姑娘啊!」
「噗∼∼」一口酒還來不及咽下,許昱便嗆到了,猛烈的咳起來,「咳咳咳……」
泵娘?!他咳到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指著那名沒胸部、從頭看到尾也看不到有半點女人模樣的黑炭小兵。這唐老爹在說笑吧!
司宥綸的黑眸也閃過一道詫異之光,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她是女子更不適合。」
「司大人,你認為她留在軍營里就適合?」
「她可以離開。」
「不成啊,她是志願兵,領了軍餉,還糊里糊涂的簽了十年約。」說到這兒,唐元伯嘆了口長氣,「司大人,司倉營的營長就是何彥延那個老色鬼啊,你識得他的,萬一小蚌兒被識破女兒身,這往後日子……」
是他!司宥綸眉心一攏。當年何彥延任元帥之職,他則是義父司王爺推薦到他身邊學習兵法的十九歲少年,但也因為跟在他身邊,多次目睹他要手下至煙花柳巷帶來十幾歲的青澀少女,闢室凌虐,有幾名少女因而慘死。
他多次勸阻並且救人,最後終與何彥延杠上,大打出手,這一架還吵到皇上那兒,最後何彥延丟了官,沒想到,他又混了一個司倉營營長來做了!
唐元伯一看他的神情轉為凝重,心中燃起希望,「小蚌兒連個名字也沒有,從小無父無母,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
無父無母這句話觸動了司宥綸的心弦,他很清楚一個孤兒要生存、求一個最基本的溫飽有多困難,而他還是一個男孩,小蚌兒卻是女孩,肯定更辛苦了!
「嗚嗚嗚……」
這時突然冒出了個哭泣聲,把唐元伯嚇了一跳。
許昱這會兒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難怪他──不,是她該長的都沒有長好……」
「許昱!」司宥綸瞪他一記,他連忙閉嘴,但眼淚還是撲簌簌的掉。
「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唐元伯實在看不過去。這哭得也太凶了吧!
「唐老爹,還有下一句啊,叫‘只是不到傷心處’嘛!」許昱抽抽噎噎的拭淚,「我沒想到她這麼可憐,還嫌棄她,瞧她肯定沒吃飽過一餐,才會長得矮不隆咚,完全來不及發育……」
「夠了!」司宥綸真是受不了這個天兵,而唐元伯在他嗚嗚咽咽中听明白他說什麼時,更是哭笑不得。
司宥綸先瞥了一眼在房內好奇的看著他們的小人兒,再看向唐元伯,「她留下來,我想何彥延那老色鬼不會注意到兵營里少了個人,但你還是去跟他說我向他要了小蚌兒,」頓了一下又道︰「若我沒記錯,簽約的志願兵若毀約,需賠償簽約金的十倍。」再給許昱一個眼神,他立即拭淚上前,從懷中揣出一疊銀票,從中抽出一張千元銀票交到唐元伯的手上。
他一看,忙搖頭,「不必那麼多。」
「給他吧,這才足夠塞他的嘴。」
唐元伯明白的收下了,「那我就將小蚌兒留給你了,請司大人好好照顧她。」
司宥綸點個頭,讓唐元伯再次走進去房內,跟小蚌兒說了些話,看得出來她相當驚愕,受驚的眼神看向他,又拚命搖頭,接著唐元伯又說了好一會兒,她才點點頭,但邊哭邊拭淚……
薛邑月感到窗外司大人凝睇的眸光,眼神再次看了出去,一邊听著唐伯跟她保證,跟在司大人身邊比跟他留在營隊里好的話。
她凝視著司大人那雙深沉得不見任何思緒的黑眸,雖然曾被其中的凶狠之光嚇到,但平心而論,當時的情形,他是有理由生氣的。
此時,這雙黑眸不一樣了,反而給了她一種難言的安定感,仿佛是在對她承諾,從今而後,就算有再大的事,他都會替她扛下,莫名的,她的胸口熱烘烘,心兒怦怦跳。
一旁的唐元伯看著兩人對視的眸光,一雙老眼迅速閃過一道笑意。看來他可以交差了。
「咳咳。」
翌日上午,許昱就臭著臉,輕咳兩聲,雙手捧著女人衣裳走進房間,一邊不忘埋怨,「主子叫我到城里買女人的衣服給你穿,真是丟臉死了,我是男人耶!」
薛邑月尷尬的接過手,再看著他,「許小扮,不好意思,謝謝你。」
他臉色陡地大變,「什麼許小扮?!唐老爹要你這樣叫我?」一看她點頭,他受不了的做了一個大鬼臉,「甭了吧,叫我許昱自在點。你呢,我知道,小蚌兒是嘛,名副其實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傾身靠近她的臉,還冷不防伸出食指抹了那張黑臉一下,把她嚇得呆住,「哇塞,你真的不喜歡洗臉啊?嘖嘖嘖,你是姑娘耶!」
「我──」
「你再來是跟著我家主子,不能不洗,那會丟我主子的臉,懂嗎?」他像個老大哥在指點她,但其實也不過十六歲而已。
「是。」她戰戰兢兢的點個頭。唐伯說她本來就是個姑娘,司大人為人正直,知道她是孤兒,也願意照顧她,日後,她能過正常的生活,不必心驚膽戰的怕被發現是女兒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