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走到門口,原本是要進自己的房間,可雙腳卻像有了意識般的,自行開門走了進來,」她不安的看著他包裹紗布的手臂,上面已不見血跡,但她仍然自責、仍然想哭。她低下頭,忍著淚水不讓它滴落,「我進來後,看到書架半開著,便往下走,一見到我在皇宮時最愛的醇釀玉泉酒,想也沒想就拿上來喝,卻愈喝愈傷心,愈拿愈多……」她哽咽,「我是拖油瓶。」
「我道歉。」
她一愣,眨眨淚眼,「你說什麼?」
「我說我道歉。」凝睇著那張淚水滴落的麗顏,他真的氣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也氣自己不該因怒火而忘了她的生命安全,更不應該為了早早讓她適應這里的生活,而逼她做不喜歡的事……
他微微一笑,「總之,沒事了。」他穿妥衣裳,隨即先行走出門。
朱貝兒靜靜的坐在床上,暗想怎麼可能沒事?她就像是一只沒了翅膀的鳥兒,不能飛也飛不了,事實已經證明,她朱貝兒就是廢人一個!
一直過了中乍,她才走出房間,山寨里的每個人看到她都給予一個同情但鼓舞的微笑,她明白大家都替她感到不舍,這些人也許粗蠻無禮,但那一顆關切的心卻是真實而沒有保留的,讓她感動得居然有點兒想哭。
「公主,你想不想吃點東西?我們可以幫你弄。」一名相貌清秀的姑娘突然走向前來。
朱貝兒對她有印象,她是那群妓女之一,見她靦腆的笑,她也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沒想到那女孩剎那間竟然哭了起來。
「怎麼了?」她慌張的拉著清秀姑娘的手臂。
她哽咽的搖頭,「沒什麼,只是公主從不理我們,我一直以為你看不起我們,所以,看到你對我笑,我就——」
她一直是這麼高高在上嗎?!但,現在她有什麼資格高高在上?
于是她握住對方的手,軟聲說道︰「我真的有點兒餓,麻煩你了。」
「好的,少主夫人,不,公主,我馬上去!」她邊笑邊拭淚。
其他人也微笑的看著她,其中有感動也有激動,但朱貝兒真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見她一臉困惑,曹琳走上前來,握著她的手笑道..「因為你看來太高貴、太美麗了,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敬畏,所以跟她們就有了距離,但現在的你,可是多了一股可親的味道了。」
「是嗎?」她苦笑,原來被狠狠的羞辱、被人證明是廢人後,她才得以讓人親近嗎?
于是,這一天,她幾乎跟她們這群女眷形影不離,雖然也曾與唐紹祖擦身而過,但他並沒有多看她一眼,僅交代王震將劫來的財物做後續分配。
她低頭走過,忍住心中的酸澀,強顏歡笑的看著曹琳她們下田、做家事、備餐點、照顧老小,也看到她們見到自己丈夫時顯露的聿福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這樣過一生。
不能吧,她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冒出來。
而在看到曹琳一見到王震,眸中流露的深情時,她頗為訝異,但再見到王震回視的溫柔模樣後,她這才後知後覺的驚呼出聲,「原來你是跟他——」
「嗯,我們是一對,這一次,山寨里共有十一對成親,但山上物資不足,我們搶來的珍寶銀兩也全數拿去給一些需要幫助的百姓,所以就免了那些成親拜堂的瑣事。」
朱貝兒這才想起自己剛上山寨時,他們給她一件半舊不新的鳳冠霞帔,當時她並沒有收下,她突然覺得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對不起,我曾經——」
曹琳搖搖頭,似乎明白她要說什麼,「沒關系的,其實相愛的兩個人能在一起互相扶持就是最大的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也許吧,她看了太多皇室豪華的成親大典,但能以這樣深情溫柔的眼神凝視的又有幾對?!
兩人邊聊邊走著,這會,她看到曹琳背後那一塊尖山似的石柱上方寫著「霄漢寨」三個字。
「霄漢的意思是天際吧?山寨位居這兒的確又高又遠,居高臨下,四面除了山還是山,」朱貝兒柳眉一擰,「是‘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里的霄漢?」
「是,正是李煜‘破陣子’里的詞。」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這會是我的際遇嗎?」她喃喃念起後續的詞。
「公主又不是俘虜,是少主的壓寨夫人,你不會被折磨成消瘦的白發老嫗,而是一個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貴夫人。」
她苦笑,「老嫗、貴夫人,好像我會在這兒待很久似的。」
「本來就是,這兒是你的家呀。」
家?!她眼神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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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微揚,轉眼間,時序已來到三月。
皇宮里,謠言傳,公主已失蹤月余。
「胡說的吧?皇上不是說公主到江南陪在那兒養身子的太皇太後?」
「但有人從太皇太後那兒回來,說公主根本不在那兒。」
「更扯的是,告老還鄉的紀王爺遇到搶劫的山賊,在逃跑時,競听到山賊高喊公主呢!」
「公主難道當賊去了?不不!應該是被賊人劫走了。」
「听說紀王爺幾天前已被溫德王爺找去問話,听說公主真的被賊人劫走……」
這些耳語流言持續的在後宮里傳來傳去。
而在朱齊鴻的府第里,額上還貼了塊紗布的紀王爺正拱手離去,他是前來探問那些被搶走的金銀財寶可有消息的。
「義父,我們還是派兵去將那個山頭給鏟平吧!」羅里紳迫不及待的建議,「皇上說他另外派了親信去確定消息,但連點消息也沒有!」
「稍安勿躁!」朱齊鴻斥了義子一聲,「你就是這樣毛毛躁躁的,難怪皇上在看到你被那賊人點穴送回後,就找他人去追蹤公主的下落。」
「可是——」
「別說了,我們先進宮見皇上,看看皇上可有消息。」
于是,父子倆便搭乘馬轎進了皇宮,一見到皇上,羅里紳忍不住搶話,「皇上,不管公主是不是在賊窩里,那些山賊搶了紀王爺的錢財還殺了人,早該派兵去鏟除,臣不明白皇上何必還要等候?!」
朱皓熙高坐在龍椅上,輕描淡寫的說︰「朕的親信已經回報,公主的確就在龍門澗的霄漢寨里。」
朱齊鴻父子互看一眼,看來皇上找的親信果真了得,居然連寨名都知曉。
「就因為已經確定公主身陷那里,所以絕不能強攻,別忘了公主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派兵攻山,惹怒賊人,一刀殺了皇妹——」
兩人臉色立即大變。
他神情嚴肅,「所以朕已聯絡秦惟禮秦親王,他的人脈甚廣,就我所知,一些江湖人士他也有來往,朕已派人送信至江南,要他進宮。」
朱齊鴻不安的看了義子一眼,再看向皇上,「皇上是要派秦親王去?」
「這事待朕跟秦親王商議後再決定,但是——」他冷颼颼的黑眸直盯著羅里紳,「後宮流言四起,朕已下令,只要再被朕听到那些形同毀謗公主清譽的流言,朕將全數定罪,听到沒有?!」
「是!」他答得心虛。難道皇上知道那些話是他傳出去的?!
「還有——」朱皓熙冷峻的看著表叔,「救出皇妹一事,皇叔就不必再費心了,朕跟秦親王自會處理。」
「是。」
朱皓熙抿抿唇。事情的發展出乎意外,他希望唐紹祖別怪他將他的情敵給召回,還準備將他送到皇妹的身邊去,認真說來,要怪也該怪他競讓皇妹的行蹤曝了光,他已飛鴿傳書給唐紹祖說明此事,可惜的是自己國事繁忙,身邊又有小人,他見不到他最好的兩名友人見面的一幕,實在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