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先生有學問、有好工作,怎會是這樣的人?倒是小姐要小心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窮小子……」
「小張,既然這麼好,你去當容先生的司機好了……」听到承先被說成高不成低不就的窮小子,我終于動了氣,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交叉雙手冷冷的說。
「對不起,大小姐。」小張道了歉,悶聲不吭的開車,車子里面靜得可怕。
我從包包里拿出海藍的生日宴會邀請卡;這並不是一個大型的宴會,只邀請了向、章、黎三家的親戚及來往較密切的朋友,這是一個介紹承先給親戚朋友們認識的好機會。
我很擔心父母親會給承先臉色看,但跟母親玩捉迷藏也玩了半個多月,再找也找不到什麼偷偷約會的好借口,還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讓承先大大方方出現在他們面前,說不定他們會發現,承先比容楷元適合我多了。
我隔天就向承先提出邀請,請他出席我表哥向海藍的生日聚會。
進入一家餐廳準備吃中餐時,我問他︰「喂,下個星期是我表哥的生日聚會,你來參加好不好?」
承先沒有很在意,點點頭,「好啊。」
他的注意力放在餐廳的裝潢上面,這家餐廳采中國風味的裝飾,一大片雪白牆壁上寫滿了一整幅李白的將進酒。
末尾幾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每個字都生動活躍,像是要從牆壁躍出,提醒食客們人生得意須盡歡。
「真是好字!一看即知是名家手筆。」承先細細看了半晌,終于贊嘆的說。
我很得意,連忙邀功︰「這是我們家開的餐廳,在牆上題字是我提議的。」
承先先是驚訝,而後冷笑,話從牙縫當中擠出來︰「嘿!我是听說過,有錢人家為了節省交際費用,索性自’己開一家餐廳,菜單上密密麻麻,專煮自己喜歡的。呵!難道生病就開一家醫院不成?」
我實在不敢提向家正有興建醫院回饋社會的打算,而章家也預備合資,只能陪著笑臉、唯唯諾諾︰「嗯,我們家也是圖個方便,幾個姨丈們有地方談事情,需要高級餐廳時不怕沒有座位。」
我環視四周潔靜簡潔的裝潢,桌與桌之間隔著一大段距離,留給顧客一片安寧的私人空間,這誠然是一間高雅的餐廳,雖然出發點是因為父親喜歡吃四川萊,不過這餐廳的存在絕對為這個街角增添不少豐采。
承先看了菜單,又補上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哼!」
我還是笑。真奇怪,他說了一大堆過分的話,我卻一點兒生氣也沒有;平常人家說什麼我頂什麼,在承先面前,我突然變成軟腳蝦。
這一定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我眼里看不到他的任何缺點。
他有才華、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孤高,他跟我身邊的人完全不同,對他來說,世俗的價值觀全然無效。
我微微笑起來。爸媽從小到大都寵我,我說要什麼他們從來沒有拒絕過;我再任性,他們也都全然包容,想盡辦法弄給我,在他們的寵愛之下,我時常認為天下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
這一次,我要蘇承先。
第四章
海藍生日那天,我一反平日要人三催四請才下樓的本性,天還沒黑,就換好了禮服等在客廳,看著幾個外燴的廚師正忙進忙出的搬食物、餐具。
曉霜也跟著我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本小說,很恬靜的閱讀著,連頭都不曾轉移;相較起來,我焦躁不安,頻頻望向窗外。
「海藍來了。」我看到海藍的車子開進大門,轉頭告訴曉霜。
「表哥到了?」曉霜放下書本,高興的跳起來,三步兩步沖出去迎接。明明身為海藍的秘書每天都可以見到他,但看到海藍到來,她依然開心的迎上去擁抱。
曉霜有一點戀兄情結,她十歲時曾去美國跟海藍住餅一段日子,特別喜歡這個表哥;若不是海藍,也不可能讓她放棄千金小姐的生活,甘願朝九晚五當個小秘書。
我跟在曉霜身後出門迎接,走近幾步才發現曉霜擁抱的不是海藍,是另外一個男人。
曉霜退出男人的懷抱,笑顏燦爛。
「景賢大哥,你特地從洛杉磯回來?」
「海藍的生日,我怎麼能缺席?」那男人與海藍相視一笑,曉霜也跟著笑了。
我今天穿著淺粉紅色的合身小禮服,一條絲帶從肩上垂下,走到海藍跟前,我拉著絲帶,裝模作樣的屈膝為禮——
「表哥,表妹這廂有禮了。」
海藍是個小留學生,國小還沒畢業就被丟到美國念書,一直到念完碩士才回來,我跟他聚少離多,但他天性開朗,每年回來一次、兩次都會上門跟我們三姐妹見個面,在親戚當中還算熟識。
「景賢,這是我的大表妹,曉霜的姐姐,章曉月。」他親熱的摟住我。「曉月,這是我們金家科技的撒副總,現在負責管理洛杉磯分公司,也是我的好友。」海藍知道我正在打量撒先生,所以主動幫我們引見。
我對他點點頭。「幸會。」
他也說「幸會」。
我並沒有跟他多攀談的意願,撒先生也沒有多跟我說話,他對我點點頭以示問候,幾個人一起進屋。
撒先生有著略帶嚴肅的輪廓,有一雙銳利沉穩的眼楮;但與海藍交談的他,卻又呈現一種極其柔和的表情。這時我才發現他竟如此英俊,與海藍貴族化的氣質與外表站在一起,兩人提供了今晚最賞心悅目的畫面。
我倚在窗邊看著他們發呆。
他們的交談、微笑、舉杯互敬,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有如排練過的流暢、協調,帶著不可思議的美感。
宴會采自助餐形式,一些長輩不大吃東西,聚在餐桌上商議財經大事;屬于第二代的表哥表姐、遠房的堂兄弟三三兩兩閑談,廳堂當中有弦樂四重奏,交織出上流社會的社交生活。
宴會幾近一半,承先卻遲遲不出現,幾個親友過來找我聊天,我都隨便幾句話應付過去,一心只在窗邊痴痴望著窗外,直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曉月。」喚我名字的,不是我期待中的男人。
「容楷元?你……為什麼會在這里?」才問完我就覺得自己傻,自然是爸媽叫他來的。自從介紹容楷元給我認識之後,明明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兩老就迫不及待的把他當準女婿看待,而他也就寡廉鮮恥的跟進跟出,連這個私人性質的宴會都不懂得避諱一下。
他遞了一杯果汁給我,笑道︰「喝喝看,這果汁很甜,你怕酸,應該會喜歡這種口味。」
情報真充足,連我怕酸都知道。但我沒有領他這份情,冷笑道︰「我家買來的果汁,要你當寶來獻給我?」
容楷元有些尷尬,一手插著西裝口袋,訥訥的說︰「我是想你渴了……」
「我不渴。」
「你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在想什麼?」
「我想什麼跟你並沒有關系吧?」
我把臉別向45度角,很沒有禮貌的繼續看向窗外,並傳達不想繼續跟他說話的意願。他似乎知道我在生氣,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承先到底在做什麼?
他明明答應我準時到,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嗎?
我又氣又急,雖然室內開著強力的冷氣,卻依然熱汗直冒。這時女佣走到我跟前,在我耳邊低語︰「大小姐,有一位蘇先生說是你的客人。」
「他在哪里?」
「他沒有邀請卡,門房擋著他不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