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卻先見到陳鴻翎。更沒想到傅逸軒在她和陳鴻翎之間,選擇了陳鴻翎。
「請你現在立刻離開。」傅逸軒不悅地重復了一次。
這才像她認識的傅逸軒,永遠都這麼地有禮貌,即使生氣還是不忘加個「請」字。真是可惜,錯過了一個好男人。她聳聳肩,從容地走出大門。
「她走了,你可以放開我了。」鴻翎知道自己的力氣敵不過他,所以沒有掙扎,只是沉聲說道。
沒有放手,傅逸軒鎖著眉凝視她,「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裝模作樣?」
聞言,鴻翎生氣地抬頭瞪著他。
「明明在乎得要命,為什麼要表現的毫不在意?為什麼要說不干你的事?」
他痛恨極了那一句「不干我的事」。他向自己保證,如果她再敢講那句話,他會將她按在腿上,打她的。
鴻翎忍著氣,沒有回答。
「你能不能誠實面對自己,不要躲在那個面具後面?你這樣不累嗎?」
她仍是不說話。
「你要躲在那個象牙塔里多久?你不可能這樣保護自己一輩子的。」他粗聲嚷道。
她表情僵硬,動也不動。
他討厭看到這樣的她。他要她與他說話,他要感覺到她。深吸一口氣,傅逸軒緩緩地改變自己的語氣,「別這個樣子,跟我說話。」
「你以為你是誰?」她突然對他吼道,「你憑什麼指責我?最沒資格說話的人就是你。」
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卻爆發了。
掙開他,鴻翎退了兩步瞪視他,「躲在象牙塔里的人是你,裝模作樣的人也是你自己。別忘了,壓力過大病倒的人是你,不是我。是你不敢面對自己的情緒,是你在壓抑自己,不要投射到我身上來。」
撇開視線不再看他,她近乎自言白語地喃道︰「竟然說我裝模作樣,還說我躲在象牙塔里,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眉頭一緊,眼淚就要滴了下來。她連忙蹲,不想讓他再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
和他在一起,自己變得愛哭了。
蹲坐著,將臉埋在膝上,鴻翎任由眼淚恣意地流著。
她恨透了傅逸軒,他憑什麼指責她?她就是要表現得毫不在意,她就是要面無表情,她就是要躲在面具後面,他管不著!
這麼多年來她過得很好的,他的出現讓她的生活全亂了。
害她成為公司同事談論的對象、害她一天到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害她這會兒哭得像個三歲的孩子似的……
都是他。
包何況最不坦率的人就是他,他怎麼敢這麼大剌剌地反過來指責她?
輕嘆口氣,傅逸軒也跟著蹲了下來,擁著鴻翎,輕拍她的背。
鴻翎忙著哭,根本不理會他。
「別哭了,是我不好,我道歉。」他在她耳邊輕聲哄著。
「本來就是你不好。」鴻翎仍埋著頭,抽抽噎噎地說道。
「我不該說那些話。」他撫著她的發。「我忽略了你的感覺。雖然我說的是事實,但是我該考慮!!」
鴻翎抬起頭瞪他,打斷了他的道歉。
「什麼叫你說的是事實?」
太過分了,他是故意的。她不相信他會如此口拙,他根本是存心氣她的。
「別生氣,我知道——」
「你知道個鬼!」不待他說完,鴻翎雙手一伸,推了他一把。
沒料到她會有這個動作,加上一陣暈眩襲來,傅逸軒就這麼躺著無法起身。
看著倒在地上的他,鴻翎愣住了。她這才注意到大冷天里,他竟赤果著上身,全身上下只圍了條浴巾。
他已經病了一個星期了,昨晚才到醫院去掛急診的呀!
鴻翎臉上的淚更加氾濫了。
她連忙爬到傅逸軒身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使盡全身的力氣,想扶他進房間去。
休息了一會兒的傅逸軒略略恢復體力,藉著鴻翎的力量回到了房間。
將他安頓在床上,鴻翎才剛轉身,手就被握住。
「別走,陪著我。」他粗嘎地要求。
「我不走,我去拿水給你吃藥,一會兒就回來。」她回頭對他說明。
像是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他皺著眉看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松手上的力道,讓她離開去倒水。
讓他和水吃下藥以後,鴻翎坐在床邊哄道︰「快睡吧,我會在這兒陪你。」
暗逸軒搖搖頭,「到床上來。」
鴻翎一怔,「我不會離開的,你——」
「到床上來。」他又重復了一遍。
他目光如炬,意志堅強得不像個病人。
與他對峙了一會兒,鴻翎妥協地輕嘆一聲,起身除去身上厚重的外衣,和衣鑽進被窩,在他身邊躺下。
在被單下找到她的手握著,他這才閉上眼沉沉地睡去。
鴻翎幾乎整夜無眠。
今天發生的事嚇壞了她。
那一頓脾氣發得毫無道理,她其實是相信他的。
說謊不是傅逸軒解決事情的方式。
要她配合他出席大小宴會,他明白地告訴她原因,沒有假意殷勤的追求。
到台東的那個晚上,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他要她。連飯店的房間都訂好了,但是他沒有編織動人浪漫的謊言,只以一句「有備無患」帶過,將決定權交給她。
這樣的他令她無法懷疑。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與傅逸軒的關系,不知道那個女人怎麼會在傅逸軒的床上。不過她相信傅逸軒說的,他與那個女人之間什麼也沒發生。
她現在知道了,那頓脾氣是對自己發的。
當她看到床上的女人,她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她無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那是她的位置,那個女人不該在那兒。
但是她明白自己的身分,她只是傅逸軒達到目的的工具,只是他的……伴,他甚至不曾對她說過什麼浪漫的情話。他們的關系建立在現實之上,薄弱得很,她沒有立場去指責什麼。
這才是令她心痛的原因。
她更氣自己竟然這麼在意傅逸軒。多年來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竟然這麼輕易地就垮了。她自以為堅固的銅牆鐵壁,事實上卻是脆弱的玻璃,不堪一擊。
暗逸軒不曾給過任何承諾,但是就算他給了,鴻翎也不要。
她的父母不要她。女乃女乃雖是不得已,卻也背棄了她。什麼親情、愛情,都是假的,
她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她不需要承諾。
但是今天她卻是那麼地在意,這令她惱怒極了。
而傅逸軒竟然挑在這個時候指責她,說她裝模作樣,說她不敢面對自己。
她氣壞了,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她其實是在乎的。在乎她的家人、在乎她的朋友、在乎……傅逸軒。只是害怕再受到傷害,她只好表現得毫不在意,與人保持著距離。
從來沒有人發現,他卻看出來了,還硬逼著她去面對赤果果的自己,硬生生地將傷口上的痂給扯了下來。一直被覆蓋著不覺得,直到痂被扯破了,她才發現傷口仍在,而且好痛。
無法面對自己的痛,她只好武裝起自己去指責他,想讓他也嘗嘗痛的滋味。
現在想來,自己的行為真是幼稚得可以。
微微起身,鴻翎就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著沉睡中的他。
他的眉頭緊緊地鎖著,好像想將白天壓抑的情緒在睡夢中一次發泄似的。伸出手指,她輕輕撫著他糾結的眉頭,想將他的傷痛撫平。
他的眼睫動了一下,鴻翎連忙將手收回,卻在半途教他攔住。
「對不起,吵醒你了。」鴻翎抱歉地說。
他搖了搖頭坐起身,看了一下天色,窗外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要喝水嗎?餓不餓?想吃什麼?」鴻翎抽回自己的手,也坐起身準備下床。「你一個晚上沒吃東西,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