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示他在乎她嗎?
不,應該不是。
夜晚總是使人脆弱,加上今日傅凱斯的挑釁,令他想發泄積壓多年的情緒,如此而已。
這麼想令她覺得好過,也有安全感些。她怕在乎之後的承諾,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耶個東西。
這陣子她的心情很亂,總會莫名其妙地想到他,偶爾她還會沖動地打電話,甚至去找他。但大多數時候,她總是盡可能地克制自己的沖動。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在乎他了,那令她不安。
「那天,是我母親的忌日。」在一陣沉默之後,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句。
鴻翎不解地看著他。
「我第一次去曙雲的辦公室找你的那天,是我母親的忌日。」他的語氣輕松,好像他說的是今天早上幾點起床、早餐吃了些什麼等無關痛癢的事。
「所以你那天喝酒了。」鴻翎說道,這不是問句。
她能理解為什麼。他母親對他的影響太大,而且是負面多于正面。
「對。」他回答得輕快且明確,好像他那天喝的是白開水。「我對我母親——」他停住了,似乎在思索著該如何表達。「很難說我愛她,我們之間總是有一道長長的距離。她強迫我學鋼琴,要我必須是全班、甚至是全校第一名,因為她認為上流社會的孩子就該是如此的。但是她從來不像一般母親那樣對我噓寒問暖,印象中,她從來沒有抱
餅我。我習慣了她的冷淡。與其說愛,不如說我同情她吧?終其一生追求她得不到的東西,到頭來什麼也沒有。」他扯扯嘴角,「母親這個詞對我而言,有些沉重。」
鴻翎張開雙臂,將他擁在懷里。她想代替那個不盡責的母親抱抱這個寂寞的男人。
他總是笑著,她想,是因為他母親不願意笑吧?
他不願意步他母親的後塵,不願意像他母親那樣封閉自我,所以始終是這麼溫和地笑臉迎人,卻不知道這也是自我封閉的一種方式。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傅逸軒握著她的肩將她推開一些距離,在她的唇上印了個輕吻後,扶著她的腰身讓她起身。
牽著她的手,引她來到鋼琴前。
兩人一同坐在鋼琴的長椅上,他有些頑皮地說︰「點歌時間。」
鴻翎笑著搖搖頭,「你先彈兩首給老師听。」
他自信地點點頭,動作優雅地將手置于琴鍵上,彈出的卻是頑皮豹那首滑稽的名曲。
在鴻翎笑不可抑的同時,曲調一轉,變成浪漫電影「似曾相識」的主題曲。
「我喜歡這首曲子,每回听到這首曲子我都會想到你。」他看著她說,指下流暢的樂聲不曾間歇。
鴻翎愣了一下,對他扯了扯嘴角,她不太相信他所說的。這或許是他調情的手法吧?她承認,方才听到的時候,心頭悸動了一下。不過,她到底是理智的,她不相信這種花前月下的情話。
看她的表情,傅逸軒知道她不相信。他笑了,「別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只是並不是那種浪漫的聯想。我告訴過你,我記得每一次與你見面的情節,你沒忘吧?」他揚著眉問道。
「嗯。」鴻翎點點頭。對于這一點,她也覺得不可思議,訝異于他有這麼好的記性。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你就一直在這里。」他舉起左手指指自己的腦袋。
確實不浪漫。他指的是腦袋,不是心。鴻翎玩味地想。
「從小到大見過的人無數,我可不是每一個都記得的,唯獨你。」他一再重復彈奏
著相同的樂曲。「第一次無意間在公司見到你,又勾起我對你的回憶,真的很好笑,我的腦中竟然浮現這首曲子。我想,說不定我們上輩子是對戀人。」
鴻翎聳聳肩,「我不記得看過你,完全沒印象。」
「真無情。」他搖搖頭。
不理會他的話,她問道︰「所以你是在公司見到我之後,才想到找我合演這出戲的?」
「不,在那之後。」他實話實說,「叫你上十七樓那一天才想到的。」
那是他母親的忌日。鴻翎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那一天我喝了一些酒——我平時不喝酒的,」他解釋道,「雖然喝了酒,我的神智還是很清楚,要不是那些該死的感冒藥。」
他的咒罵讓鴻翎笑了出來。
指下的音符變成了老電影哈泰利有些滑稽的配樂,他也隨著音樂搖頭晃腦。「總之,喝了一些酒之後,我想到了你,想到我祖父對兩個企業聯姻的企圖,也想到了這將對傅凱斯造成的不利,所以我找上了你。我的判斷對了,傅凱斯真的開始緊張了,他——」眉頭一緊,他停下動作看她,「我不會再讓他踫你一根寒毛。」
鴻翎沒有說話,只是審視著他的眼。
「你恨他嗎?我是說——傅凱斯。」鴻翎輕聲詢問。
她直覺地認為,傅逸軒不會希望她稱傅凱斯為他的父親,因而改了口。
「我恨他嗎?」他抬起頭思索了一會兒。「不,我不恨他。這件事我母親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的,她太執著、太一相情願了。」吐了口氣,他搖搖頭,「我對他沒有這麼強烈的情緒,該說我看他不順眼吧?」他扯了扯嘴角。
「只是這樣?你投注了十多年的心力想將他整垮,就因為你看他不順眼?」鴻翎鎖著眉問他,「你確定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
暗逸軒眯起了眼楮,「你想勸我放棄?」
她搖搖頭,「不,我不會這麼做。我只是希望你別太偏執,不要——像你母親那樣。」
最後一句話令她覺得不妥,卻仍然說了出來。因為她覺得,傅逸軒仍舊活在他母親的陰影之中。
她從沒想過要勸傅逸軒放棄對付傅凱斯的計畫,因為傅凱斯任何負面的遭遇都是罪有應得。只是十幾年來,傅逸軒似乎就為了對付傅凱斯而活,如果他的計畫失敗了呢?他能承受嗎?又如果他如願地讓傅凱斯就此一蹶不振,他會不會覺得生活失去重心?畢竟十多年來,他是這麼地專注于這件事。這十多年的專注不也是一種偏執?
「我希望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自己,不要有陰影,也不要有包袱。」她神情認真地說。
望著她的眼,他的嘴角逸出一抹笑。
她在為他擔心。這個認知令他的心揚了起來。
抬起手輕撫她的臉,他笑著說︰「我一直是為自己而活,沒有陰影,也沒有包袱。我確定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要這個女人。
不只是一夜、不只是一段情,他要和她廝守一生。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愛。他不曾經歷過愛情,不知道「愛」該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自己開始會思念她,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夠擁著她人眠,期望每天早上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她。
他願意與她分享自己的一切,也希望與她分享她的一切,無論是喜怒,或是哀樂。
今晚所說的,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不是刻意隱瞞,只是他不認為有說出來的必要,直到遇見她。這其中甚至有許多情緒與感情是他不曾觸及的,但是面對她,他卻是這麼自然地將自己的一切赤果果地攤在她的面前。這是他的第一次,而且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要定了這個女人。
不過,不是現在,他必須先將心中的刺拔除,為他自己。
一將該解決的事處理完了,他會將這個小女人牢牢地綁在身邊。
他會讓她正視自己的感情。
第七章
下班時間一到,鴻翎便放下一切工作,開著車子前往傅逸軒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