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怕痛?她有沒有說錯啊?只是被一些些熱豆漿燙到而已,她有必要說成他好像很怕死的樣子嗎?
這個帶銀同學反應真的很鈍,難道她都沒有想到一男一女在公共場合解扣子很難看?她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雖然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在現在這種年代或許已不適用,但身為女生的她也該懂得避嫌吧?
「我說我沒事就是沒事。」雪擎不耐,然後開始把剛剛被岱吟解開的扣子給扣回。
「這話可是你說的喔,要是後來你才發現自己被燙傷了,就不要怪我沒有幫你。」岱吟很平靜的說道,但心里其實有些好心沒好報的感覺。
接著,她跨上自己的腳踏車,雙腳用力往下踩。
真不知道那位雪擎同學是在倔強什麼,明明都痛到雙眉皺成一坨了,他還在那里硬ㄍㄥ。不過,既然他都說他沒事了,她也不需要繼續留在那里和他耗時間,她可是還有報紙沒送完呢!
望著岱吟踩著腳踏車慢慢遠去的身影,雪擎站在原地呆楞著。她、她、她……她竟然就這樣走啦!看來她的道歉也不怎麼真心嘛,否則怎會在離去前丟下「就不要怪我沒有幫你」這麼一句話。
低頭看看熱豆漿在他衣上所留下的水漬痕跡,他無奈地嘆口氣。唉,就當他「又」倒霉一次吧!
雪擎最後還是選擇回家換掉身上的衣服。所以,第一堂課他是沒能趕上。
站在電梯前,他盯著電梯門側邊的數字燈,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距離第二堂課開始還有十分鐘,所以他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站在這里等電梯。若是他再晚個五分鐘,現在他大概要舍電梯改跑樓梯到位在六樓的視听中心吧。
叮!電梯門一開,右腳才踏進電梯內,耳邊隨即響起一道慘叫聲︰「啊!前面的同學等一下、等一下啦!」然後,一道身影迅速從他的左側進入了電梯,而他也隨即把左腳移入。
雍蠓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身喘著,等她直起身想和對方道謝時,她和雪擎的眼神對上,兩人同時愣住。
「怎麼又是你!」岱吟先開口,然後她發現他身上的衣服換過了。難怪,難怪剛剛在電梯前沒能認出他的背影。
雪擎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子面對電梯門。
對于冤家,他還是少理會的好,免得類似早上的事情又再度發生。他可不想在現在這個時候,突然遇上停電。
岱吟見他沒好臉色,只是盯著他的側臉,不再自討沒趣。
整個密閉的空間,除了空調細微的嗡嗡聲,和兩人均勻的呼吸聲之外,就剩下沉悶的氛圍,還有一股濃濃的大便味,充斥在四周。大便味?對,她沒說錯,就是大便味!
瞧,程雪擎的表情就像是剛從屎坑里被拎出來一樣,整張臉臭到不行,就算現在把他扔進味道濃郁的明星花露水里,泡上個七七四十九天,恐怕還是去不了他那臉大便味吧。
就在岱吟覺得快要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時,終于,電梯到達六樓。
當門一打開,岱吟突然打了個噴嚏。或許是早晨出門送報紙時忘了多加衣服,所以出現感冒的征兆了。
吸了吸鼻子,她跟在雪擎身後踏出電梯。但在進入視听中心之前,前方的雪擎突然停下腳步。
「你這個大學生會不會太忙了點?上次才見你當保姆而已,今早又看你送報紙。」雪擎冷冷的語氣。
他不懂,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精神體力再去應付課業以外的事?
岱吟盯著雪擎的背影,有些訝異他的話。大便臉……這是在關心她嗎?
幾秒鐘後,她嘆了一口氣,雖然很輕、很細,可仍是讓雪擎听見了。
「不是每個人一生下來就都衣食無缺,我和你是不一樣的。」岱吟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對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早已認命般。
確實,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雪擎和岱吟的確很不一樣,他們仿佛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
雪擎出生富裕家庭,又是獨生子,自小就是過著要什麼就有什麼的生活;但岱吟卻來自一個父親早逝、母親棄家的家庭,又有個患有腦性麻痹的年幼弟弟需要她照顧。
他聰明、反應靈敏,即使考前不念書,他也能在隔日的試卷上答出好成績;但她是個很鈍、反應慢的人,除了語言外,其它科目就算她徹夜不睡認真讀,她還是無法在隔日的試卷上答出滿意的成績。
他……反正他不明白她,就像她也不懂他一樣,那種感覺就像是天不懂海有多深,海也不懂天有多高,就算拿尺來量,也不會有正確答案。
然後,岱吟向前跨出步伐,越過雪擎,走進了視听中心。
這堂課是影片欣賞,算是比較輕松的課。
雖然不太需要花費精神來上這堂課,不過學生們卻對教授這堂課的老師頗有怨言,因為這個老師是出了名的愛點名。上課開始時,點名第一次︰課堂進行約二十五分至三十分鐘後,他會再點名一次;下課前,也一定要確認還留在現場的同學是哪幾位。
他最愛掛在嘴邊對學生們說的話就是︰「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學生,對于必修課不能選擇老師這一點很不滿,但是我們這些老師,也不見得樂意來上這種不能選擇學生的課。你們自己想一想,如果我時常蹺班不來上你們的課,還要你們在教室里空等,你們心里是什麼感想?所以大家互相諒解一下,我不蹺班,你們也不蹺課,這樣我們就能相安無事直到學期結束。」
這位老師的話听起來很牽強,態度也很強勢,但仔細一想,其實他那種說法也沒錯啊。所以學生們埋怨歸埋怨,卻也都乖乖配合不蹺課。再說,上課看影片確實也很輕松,所以蹺這種課好像就沒什麼意思了。
「程雪擎!」
「有!」程雪擎和陳雪晴又再度同時舉手。
底不同時舉手的兩位同學互看一眼,楞了一會兒,相視而笑。而台上的老師皺著眉看看底下的他們,搖搖頭嘆口氣。
「唉,我說你們兩個的名字怎麼會那麼相像?每次點名總要上演這麼一次同時答‘有’的情節,也是很麻煩的事。」老師低下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幾十秒後,他得意地抬起頭,「我看以後我點名時,就在你們名字後面加上先生、小姐好了。」
接著,老師又低頭看著點名簿,一個一個叫著名字,直到喊了雍蠓吟,听到她答有的聲音時,他才又抬起頭來。
「嘿嘿,俞同學,你今天還真早耶。我印象中,好像都是在課堂結束前的那次點名才會听到你的聲音。」老師冷眼看著岱吟。
對于這種愛遲到早退的學生,他向來就沒有好感。
哪有听課比講課的人還大牌的事!
「以後我會盡量不遲到。」岱吟站起身,微頷首。對于類似的冷言冷語,她其實也慢慢習慣了。
「俞——岱——吟!」老師來回撫著下巴。
「你有個好名字。這岱字是代表山岳,而山岳在古人眼里,能出風雲,能導雨水,滋潤大地,生長萬物,養育群生。所以我想,你父母親對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只是老師頓了頓,又接著說︰「你這樣的學習精神,恐怕會辜負對你期望甚大的雙親吧。」
仍是站著的岱吟,雙掌貼在大腿兩側緊握成拳,背脊挺直的她,面無表情地盯著桌面的一角。然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低下頭,開始收拾自己的背包。
「我父親很多年前就因為意外而去世,母親後來也跟著離家出走,所以基本上,我並不知道他們對我是不是抱著很大的期望。不過,我可以很確定的一件事情就是……」岱吟拎起背包,先是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已磨得破舊的白球鞋,而後抬起眼,用著很驕傲的表情說︰「我並沒有對不起我自己,更沒有對不起我的父母親。」